孤屋

孤屋

杏田小说2025-02-15 22:34:08
当我回首童年烟云时,在那无数朦胧缥缈的人和物中,那一座孤屋依然清晰。孤屋坐落在离我们营盘山村两里路的一个小山冈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这么的一间小屋孑然一身地立在那里。小屋建于何时,为何建于那里
当我回首童年烟云时,在那无数朦胧缥缈的人和物中,那一座孤屋依然清晰。
孤屋坐落在离我们营盘山村两里路的一个小山冈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这么的一间小屋孑然一身地立在那里。小屋建于何时,为何建于那里,我都是无从知道的,只记得就有那么的一间小屋子,孤零零地立在那个地方。小屋虽是荒凉孤独,然而它的门口正对着的是一条出入山村的必经之路,所以这里也不寂寞。因为赶墟回村的人们总喜欢在这小屋里喝茶抽烟,歇脚聊天。
小屋的主人究竟姓什么,我是不知道的,只知道人们都叫他阿木,曾经当过兵,有四十来岁了,没有亲人,真正的光棍一条。他为人敦厚,虽上了年纪仍有着孩子般的纯真与开朗。孩童时,我们特喜欢与他接近。起先,我们都叫他木伯伯,可他总是满脸不高兴地说:“不要这样叫,叫木叔叔好了,我老了吗?我还未结婚呢!”因此孩子们也就投其所好的叫木叔叔了。
学校放假那段时间,村里的小孩子跟着赶墟回村的人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木叔那小屋门前的一大片空地里玩耍。我们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木叔的小屋里面。因为那小屋实在是太小了,不足十个平方米的空间,而且还是灶连着床呢。里面最特别的地方是床头处有一个樟木小衣柜。这个小衣柜颇为精致,给人有一种神秘的感觉。此外也就没有什么了,几乎一眼就可以让人看得清,当然也从中看清了木叔怎样荒凉的人生!
木叔的小屋是没有什么家具可言的,好在茶叶还是有的,因为山村人家都有自己的茶园。木叔每逢见人来了,就热情地泡了茶作招待。木叔的纯真与开朗的性格,让孩子们喜欢与他接近,当然他也喜欢跟
孩子们接近。那一次他就是坐在那张自制的躺椅上,坦然地给我们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当兵打仗的似乎还带着爱情的故事。我们静静的听着,对当兵打仗的那部份听得特别入迷,至于爱情那部分就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了,年少的我们甚至还挤眉弄眼的诡秘地笑了起来。故事讲完了,孩子们活跃起来了,也就该到木叔“答记者问”的时候了。
你说是童真无邪也好,人小鬼大也罢,我们总喜欢那壶不开提那壶。我们有时提出的问题无疑是令木叔难堪而又无奈的,但无可否认木叔是一个纯真的人,他还是认真的回答我们的每一个提问。
我问木叔:“木叔叔,你怎不娶个媳妇呢?”木叔愣了一下,脸色似乎不大好看,但看着一群孩子那急切的样子,他还是说话了:“我现在正忙着挣钱呢,等钱挣够了,我就娶个漂亮的媳妇回来。”
我们中的一个“小百晓”又提出了另一个更为敏感的问题。“木叔叔,咱村里的秋花婶就很漂亮呀,听六婆说她还对你有意思呢,赶快娶她吧?”我们哄然大笑,就连正在喝茶的大人们也把刚含到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来。木叔刹那间涨红了脸,转而变青,过了一会儿,露出了愠怒的神色。他瞪了周围的人们一眼说:“小孩子懂什么呢,我是不会娶寡妇的。好马不吃回头草,好男不娶翻嫁婆。小孩子可不能多嘴了。今天的故事讲完了,你们快散去吧。”我们在笑声中各自回家了。
秋花是咱村里一位精明能干的寡妇,三十岁左右吧,面容姣好,风韵犹存。丈夫死了,留下了一个幼小的女儿。好像秋花这样的寡妇还是不乏追求者的,然而她对那些追求者未曾动心,却对我们的木叔有那个意思。
秋花对木叔有那个意思是真的。村里有不少人说看见过秋花帮木叔洗衣裳和缝补衣服,而木叔那时尚是身强力壮,干活又卖力,人也敦厚,自秋花的丈夫过世后,经常明的暗的帮了秋花不少忙。这样建立起了感情,发展起了爱情,本是人之常情。
但不知是何缘故,秋花曾托六婆向木叔说媒,而木叔就是迟迟不肯答应。自从发生了那一次木叔“答记者问”的事件之后,秋花彻底伤心了,不再等了。后经六婆撺合,择了一个合适的经济条件稍好的男人成了家。秋花再婚那天,还是摆了十多回酒席,村里每户都派人前去喝喜酒,唯独木叔一个人孤身独影地守着那座小屋发呆。
人生的机缘只不过是匆匆一刹那间,木叔失去了那次结婚的机会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失去的永远是失去了。花开花落,流年似水。木叔叔也就变成了木爷爷,昔日围在木叔那孤屋门前听故事的小孩子亦已成了壮小子。人们为生计各自的奔忙着,已没有人再顾及到木叔的小屋里喝茶聊天了。小屋门外的路依然是热闹着,小屋里面却是令人酸楚的寂寞。年迈体弱的木叔整天的躲在孤屋里,用幽幽的眼神望着门外匆匆过往的行人和车辆。偶尔见到有妇女带着女孩子从门外经过,他那枯黄的眼珠就仿佛有了一道电光闪过似的,亮晶晶的。然而这一切都没有谁会去过多的关注了。很多时候木叔是眼定定的望着跟他相处了几十年的孤屋出神。
最终木叔在黯然中去世了。木叔是孤寡老人,属于五保户,后事是由村干部们帮办的。村长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木叔床头处那个精致的樟木小衣柜,里面有几件衣物和一个牛皮信封。打开信封就露出了一些一百元张的钞票,夹在钞票中间的是一纸遗书。钞票一共是两仟元人民币,至于遗书具体是怎样写的,我无法知道。但从村人那里听来的,大概是说木叔向秋花表明了自已一直很爱她的心迹,只是因为家太穷,养活自己已艰难,根本无法为她母女俩提供好的生活保障,所以忍痛割爱拒绝了她的求婚,并说了那些违心的说话,死后希望秋花能原谅他。留下的两仟元是其一生的积蓄,原以为用来结婚之用,现全部赠给秋花。后来,听说秋花为此哭得很是厉害。
陪伴木叔渡过荒凉一生的那座孤屋依然孤零零地立在小山冈上。偶然回乡再次踏过那个门口,望见那块空地,我仿佛又看见木叔正坐在那张自制的躺椅上,坦然地给我们讲那个关于当兵打仗的似乎还带着爱情的故事。我们静静的听着,年少的我们不再挤眉弄眼的诡秘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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