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文恬恬清楚地记得8岁那年，陈伟立对她说：“姐姐，长大后我要娶你！”
5岁的男孩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停地吸溜着鼻子，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满脸的严肃与庄重。文恬恬忍住笑，戏谑地道：“把鼻涕弄干净了我才答应你。”陈伟立的笑容如花瓣绽开，他迅速地侧身一擤，手背一抹，然后向文恬恬伸出手：“说话算数，拉钩！”“拉钩！”文恬恬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在陈伟立那残留着鼻涕的手指上钩了一下。
这之后的很多年，文恬恬每想起那场景就忍不住发笑。
作为文恬恬的小邻居，陈伟立从小就显得与众不同，3岁丧母的他沉默寡言，表情严肃，不爱和同龄人玩，对比自己大3岁的文恬恬却是格外亲，成天像个跟屁虫似地跟着她。而文恬恬对这个小男孩也格外爱怜，两人成了铁杆“忘年交”，形影不离。离他们家不远，有一片很大的稻田，那是他们的“百草园”。每到春天，紫云英怒放，紫红色的花开满了整个田野，远望去象一片绚烂的彩霞。
陈伟立就是站在彩霞中向文恬恬说那番话的。
之后两人的成长就象一场捉迷藏的游戏，文恬恬进初中时陈伟立上小学四年级，陈伟立上初中时文恬恬进高中，陈伟立仍然粘着她，一放学就往她家跑。
这情景一直持续到陈伟立进高中的时候。
那时的文恬恬已打点行装，奔赴离家千里外的城市上大学。
文恬恬走的时候，陈伟立和她的父母一起送她到火车站。那天的陈伟立显得很沉默，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文恬恬踏入车门的那一刻，他突然清清楚楚地迸出一句：记着咱们的约定！文恬恬猛地一震，她望着陈伟立，15岁的少年脸上虽然还带着稚气，但已隐隐有了男子汉的成熟。她的心忽然有一丝慌乱。

二
全新的大学生活如一幅斑斓的画卷展现在文恬恬面前，她象一阵轻快的风徜徉在校园里，尽情地挥洒着自己的青春，以前的很多人和事在她记忆里渐渐褪色，仿佛泛黄的老照片。除了陈伟立清清楚楚地说要娶她的场景。
陈伟立的信每周日会准时飞到她手里，总是两页纸，字写得很工整，但学中文的文恬恬常能挑出里面的语法错误。看着陈伟立在信中描绘的那熟悉的高中生活，文恬恬会忍不住绽起一朵微笑，泛起一阵亲切感。但她给陈伟立的回信可没什么规律，基本上是率性而作，高兴时一周可以写两三封，更多时候是几周才一封。到后来，文恬恬的信越来越少了，在大学里有许许多多和她同龄的人交往，有太多丰富多彩的活动让她投入，她参加学生会、组织文学社……她已无暇顾及那个生涩的高中小男孩。但陈伟立的信仍执着地固守着一周一封的频率。直到文恬恬在一次信中告诉他：她恋爱了！
带给文恬恬初恋的是她的同班同学岚，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作为中文系的才子，他写给文恬恬的情书文采自然远胜常犯语法错误的陈伟立的信。读着那些滚烫的文字，文恬恬心中总会泛起阵阵涟漪。
在甜蜜中，她偶尔会想起陈伟立，想起他对自己说长大后我要娶你的场景。内心会有一阵隐隐的痛，但仿佛为了安慰自己，她告诉自己那只是小时候的一句戏言，当不得真的。她给陈伟立写过几次信，但陈伟立一直没回。
大三寒假，她回了一次家。刚撂下行李，她就直奔隔壁敲门，她已经三年没见到陈伟立了，她很想看看这个小男孩现在长成了什么样。是陈伟立父亲开的门，他告诉文恬恬陈伟立半年前当兵去了，在西藏。文恬恬呆立了半晌，怅然若失。她刚欲告辞，陈叔道：“伟立留了件东西，他嘱咐我如果你到我家来就交给你。”文恬恬随着陈叔走向陈伟立房间，刚进门，墙上的一张照片赫然映入她眼帘——陈伟立穿着厚厚的军大衣，肩挎步枪站在雪峰顶上，如一尊雕塑，透着一种震憾人心的美。
陈叔递给文恬恬的是一幅画，画上，娇艳的紫云英盛开在田野间，如一片彩霞，彩霞中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相对站着，手指钩在一起。文恬恬的心理防线在那一瞬间崩溃，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文恬恬带着伤感回到学校。接下来的一年多，她和男友争争吵吵，分分合合，经历着所有的恋人都经历过的悲欢，但也没有太多的轰轰烈烈。只是不时，她的脑海里会闪过一幅画面——在紫云英盛开的田野上，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相对站着，手指钩在一起……她忽然明白了陈伟立给她这幅画的含义：那是陈伟立无声的表白和倾诉！原来，这么多年来，陈伟立一直在爱着自己，爱得如此深沉，如此热烈，如此执着；原来，那句她一直以为的年少时的戏言，陈伟立当成了一生的誓言。
毕业后，男友凭借家里的关系留在了学校所在的这个大城市，他希望她也留下来，但她却做出了一个决定——回老家教书。惊愕之余，男友问她原因，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里有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等待我去追寻！”男友怔怔地望着她，良久方道：“其实我早感觉到了，在你内心深处有一个人的影子——也许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衷心祝福你们！”

三
新学期的第一天，县中学的老师们的注意力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这个新分来的女大学生身上。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研究着她——她工作勤奋，待人谦和有礼，却总给人一种距离感，就象天空的云朵，就在头顶，然而却又如此遥不可及。每到傍晚，她的身影会出现在校园后那片广袤的空地上，那里曾经是一片田野，曾经盛开过如彩霞般绚烂的紫云英……
暑假来临了。当那天上午文恬恬告诉父母她要出一趟远门的时候，二老并没有太多阻拦，只是一再叮嘱她在外面要注意安全。临走时她敲开了陈叔的门，陈叔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道：孩子，谢谢你！

四
文恬恬出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陈伟立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那时正是午后，白花花的阳光有些晃眼，文恬恬穿着红色的毛衣，象一团火似的燃烧在她面前，向他微微地笑着。他愣怔了好一阵，终于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将那团火焰紧紧地搂在怀里……
文恬恬在海拔3700米高的哨所住了五天，在这里，她充分领略到了西域高原的壮丽与神奇，感受到了高原军人的坚韧与胸襟，在这与世隔绝的高原上，他们默默地坚守着，忍受着荒凉和孤独，疾病与死亡。她站在山顶，望着远处那隐没在云端的积雪的峰峦，听陈伟立讲述高原的传说，讲述高原军人的生活，讲述长眠在雪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