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时光的木匠

雕刻时光的木匠

酷累散文2025-02-17 14:12:50
2011年的清明,我翻开沉寂了一年的旧土地,地里的蜈蚣蝼蚁四窜,除开长了一年的杂草,偶尔还能找到几棵可以当药材的小植物。叔公说:“这棵树上年才把它砍了,今年又长了。”说完又把那棵倔强的树砍倒了。刘亮程
2011年的清明,我翻开沉寂了一年的旧土地,地里的蜈蚣蝼蚁四窜,除开长了一年的杂草,偶尔还能找到几棵可以当药材的小植物。叔公说:“这棵树上年才把它砍了,今年又长了。”说完又把那棵倔强的树砍倒了。刘亮程在《一个人的村庄》中说,树没有人的智慧,不会知道教训后就绕道生长,它们只有向上生长的方向。
人也一路朝着死亡的方向生长,一路上喜怒哀乐交织,无惧凌乱得像一张纠缠的渔网。
2012年的清明节,我没回家。面对学校里的各种事务和回家一路的颠簸,我把清明时间留在了大学的宿舍里,这年的清明节,我没有留下任何记忆,应许说是把该有的记忆丢失了,总觉得一种难过挥之不去,唯有把那些关于墓里人的记忆翻出来,放在湿湿的阳光下晾了一遍。这年没有去拜祭祖父母的墓,倒是在梦里看见了他们,我对死而有灵半信半疑,抱着等到死后去证明是否存在的可笑幻想。
在家人上山拜祭的那天,广州这边下起了大雨,仿佛就为了成就一个有雨的清明节,我想家那边也应该在下雨。城市的排水系统无法负荷大量的雨水降临,只有村庄里的大地,一次就把雨水吞到黑暗的身体里,留得地上一片清明。人死后,就不归时间管了,只有他们安身的地方依然在时间里老去,有些墓葬逐渐被野草覆盖,墓碑断裂,隐没于人的眼前,被人遗忘,终成人家的脚下泥,我们所走的路,是死去的人的肉体残灰,是死去的人的墓碑,一代人开始被遗忘,毕竟死者芸芸众生之一罢了,无显赫功绩,也就对于本家族来说有纪念意义罢了,一旦年代久了,甚至也就没有任何值得留下来的记忆了。
在校忙累了的时间,我总不自觉地躺在床上,或者看着书本的几行字,陷进回忆漩涡里。这样,也算是一种纪念,我安慰自己说。
那一个夏天,天气时冷时热,湿湿黏黏的雾气让我的嗓子像是塞进了一团棉花。
潮湿的空气里头,真菌在门口的朽木上慢慢地生长,汲取残躯最后的能量;它们也长在死去的人的坟茔上,高低不一的那些白色的黑色的橙色的真菌点缀着没人经过的一堆堆土,单薄的它们在倾盆豪雨后被摧毁。它们也会长在某些脆弱的肉体表面,肉体的灵魂即将出窍,对此无感无知,灵魂施舍最后的仁慈,给这些自然里弱小的生灵一个安身的落脚点。这种小生灵的生长,在另一生灵的死亡后的潮湿天里悄然发生。家里灶头上拜祭用的小盘子整一年下来都放着一些祭品。祖先大概也不需要这些人间的食物,所以食物总被赐给在空气里头漂浮的孢子,不多久,一个金黄的橘子就会变成墨绿色。我用烧剩的蜡烛木棒去撩上面长得正欢的菌类。我们家没有把拜祭食物扔掉的意思,那些小生命就这样长在我们家的角落里,不断寻找着死去的生命,在上面再度生长,完成着短暂生命的长久延续,对于整个世界来说,人也不过是这样到处漂泊的孢子,我们立身于地球施舍给我们的一方土地之上。
我坐在长木椅上,脑后的窗,射进来明亮发白的阳光。阳光射穿雾气的响声微弱,不远处的小石路上却传来清脆的唢呐声。
母亲说有人去世了,那个人在吃夜宵时猝死的。生死无常,谁会想到自己在享受食物的时候的同时就是死亡。吃饭本无罪,吃饭的人无罪,有很多倒霉的事情都可以怪罪运气,天与地都无法为谁的死去负责任;天地之间,时刻逝去的、时刻诞生的生命无数。死亡不再引起我的恐慌和好奇,不再如一道闪雷,瞬间横空劈裂我单薄的世界天穹,因为祖父母的死亡早已瓦解了我当初对于死亡一无所知的感官世界,瓦解了我认为死亡不在我身边的清明世界。若天地会为谁的死亡负责,那目前它们应许会为祖父母的死亡背负着些什么责任。
我在往后的年年月月里不忍相信祖母被蚂蚁咬死的事实——天下了场雨,山有个滑坡,时间流逝使人肢体衰弱无力,树木长得太密,蚂蚁不会分清善恶;当初祖母摔下山坡,躺在密密的林子里无人发现,蚁群趁虚侵袭,她在这自然的怀抱里死去是不是又要天地负责?
时间也无罪,死亡也无罪。况且你要天地赔些什么给你呢?你的生命本来就来自天与地——我对此释怀。
我转过头看着窗外,阳光里,又是同样的送葬队伍,同样的表情,同样的鞭炮声响彻山野;飘动的白旗子荡开白色的烟气,圆形冥纸飘散,在潮湿的空气里再也飞不高;唢呐和鼓和骨灰坛,一脸呆滞;缓缓前行的长队伍,默默的人群荡开时,像一圈圈的涟漪。这就像当初我走在给祖父送葬的队伍里的情景,一样的仪式来送别死去的人,一样的心情无声前行。我没有参加祖母的葬礼,祖母在我探望她的第二天的深夜里就安静死去,而那时候的我听从父母的话,早回了学校。他们没告诉我这一切,我只在那段不知情的日子里默默地祈祷祖母会挺过来,在家等孙子放假回家看看她,而回到家后留给我的不过是一个空空的床位和不断的安慰声。
我却是在祖父身边陪他一起走完他的最后时光。
那时同样是一个夏天,我高中放假回家,我看见祖父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一份凝固的孤独。他躺在竹椅上难以挪动,凹陷的双颊,瘦削而发肿的双腿,黯然而宁静的双眼看着我来到他面前,抱着他啜泣,抚过他那缺少头发的头;唯一没变的还是他脸颊上的褐斑,过了十几年了还在那里。他耳边还有一块未痊愈的伤疤,说是理发的时候不小心被理发师傅弄伤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光里,我看着他的生命慢慢流走。祖母已经早他一步离开,我来代替去工作的父母去照顾祖父。劳累一辈子的他,说有孙子照顾他,真的好安心。
祖父有胃癌,咽不下也消化不了硬硬的饭食,每次都吃几口就停止进食,我给他粥,他也把里头的菜挑出来;他依然喜欢吃他一直都喜欢吃的煎堆烧饼,胃口不减,还特意叫我到镇里买回来,村里不到过节时候是不会有人动手做煎堆的。母亲问他可不可以多坚持几年,看看孙子上大学?他一直等着这一天,可祖父苦笑着说:“妄想吧,我这副骨头还能挺多久呀?”
祖父开始咳嗽了,我常常在半夜听到他呼唤我的名字,低沉而延续,宛如某种召唤的咒语;我跟祖父的两房之间只隔了一堵墙的距离,却被夜的浓稠拉长了好多倍,嘶哑低沉的声音也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久之后才让一个熟睡的少年醒过来;我在梦里惊蛰,掀开被子,穿过夜的黑暗和微凉,赤脚跑到他的床边。祖父喊我,可能饿了,也可能要上厕所了,更多是因为他喉咙里大量的痰液让他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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