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仰望长虹
高长虹是现代文学史上从山西走出去的著名作家,由不得作为山西人的我们关注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在政治大气候的影响下,在被冠以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鲁迅先生的巨大阴影下,高长虹遭遇到多年的集体误读
高长虹是现代文学史上从山西走出去的著名作家,由不得作为山西人的我们关注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在政治大气候的影响下,在被冠以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鲁迅先生的巨大阴影下,高长虹遭遇到多年的集体误读。著名作家刘心武在一篇文章中对高长虹被误读的描述很有代表性。他说“作为一个作家,或者一个文人,高长虹除了与鲁迅‘对骂过’,究竟他还有什么业绩值得后人记忆研究,似乎竟趋于零。”他还说“高长虹一类人,则除了‘敢骂鲁迅’以外,再难举列出创造性的业绩。虽有一时‘雨后长虹’效应,究竟不能持久,乃至于除附着在《鲁迅文集》注释中与世长存外,个人的主体价值,则基本上湮灭无存。”可以看出,刘心武先生是按照传统既定的评价和个人肤浅的认知来解读高长虹的,他对高长虹的生平定然是不甚了了。(引文出高林祖《被历史湮灭的高长虹》)
刘心武先生以上的评价还算客气的。研究显示,高长虹生前身后曾遭遇到“疯子”、“极端卑劣”和“反动文人”等不公正的评价。在突出政治的年代,这些评价是一个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其实,高长虹有多次改变自己命运,把自己打造成一个被主流意识形态认定为完美的机会。尽管他对鲁迅曾经不恭,尽管他受到过鲁迅的批评,但只要稍稍委屈一下自己的个性,只要那么会来点事,高长虹的人生际遇定然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想当年,虽然高长虹在与鲁迅的“对阵”中铩羽而走,但以他在文坛的名气,且有在东洋、西洋多年游学考察镀金的经历,若弄一本“克莱登大学”的毕业文凭,淘换一个“太平洋大学”的学位认证,回到国内,找一所大学任教,或出任某家公司的高管做个“打工皇帝”,想来不是难事。这样做不仅能改善他个人及家庭的经济状况,而且可以名利双收,断不至于最后落得个无声湮灭的下场。但高长虹没有为浮名所累,也没有利用自己的“名人效应”赚钱发家,而是像当时众多的热血青年一样,选择了艰难的救亡图强之路。他克服重重困难跋山涉水徒步奔赴革命圣地延安。高长虹的决定充分展现了一个精英知识分子的社会担当。
到了延安,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接踵而来。对于一个早已成名的“笔杆子”,延安当然欢迎,不仅给了高长虹较好的生活待遇,且给予他较高的政治关注和期望。对于从天而降的“官帽儿”——边区文协第三次代表大会筹备委员会副主任,高长虹拒绝赴任;对于延安文艺座谈会向他发出的邀请,高长虹也不参加。更要命的是,在与毛泽东的谈话中,这位性格高傲的主不知说了些什么,竟然闹了个不欢而散。如此一个满身棱角,不屈己,不盲从,在权力与政治大人物面前保持一份淡定和几多冷静,以及坚持自由的思想,那需要怎样的勇气啊!那时候,高长虹已经不是与鲁迅“斗法”时的那个“愤青”,他已经人到中年,有了丰富的人生阅历,该懂得政治没有双向选择,但他依然不肯委屈自己的意志。这样独立的思想和人格,在今天都是稀缺的。
从高长虹《赞美与攻击》的短文中,我们大体可以捕捉到先生思想的蛛丝马迹。他说“赞美是生命力停顿的诱惑,是死的说教者,是一个诅咒。”我想他在和毛泽东的谈话中,定然是没有什么“赞美”的。因为他已经听到别人太多赞美的谀辞,而他又非常在乎这个为民众谋福祉的政权,于是抛出了“攻击的冷箭”,希望以毛为首的政权能够“时常感到不足”的。今天我们已经无法知晓毛和高谈话的详情。但从毛泽东没有重用高长虹,也没有说他有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这个情况来看,高长虹应该是提出了一些不同意见甚至批评的,但是并没有引起毛泽东的共鸣。这以后,高长虹再也没有接触中共高层的机会,他的待遇也每况愈下。高长虹不能融入主流的思想言论,以及政治的幼稚和作为文人正直的良心是他命运多桀,仕途无为,并最终于无声中消逝的主要原因。
如此高长虹,他或许没有什么“创造性的业绩”流传下来,但其独立的思想,人格的魅力足以让我们仰望。我想,如果刘心武等先生对高长虹多一些了解的话,定然不会发表那样的评价。斯人已逝,对一个存在争议的前辈文人,我们应该给予他应有的尊重和客观公正的评价。
(附《赞美与攻击》全文)
赞美与攻击
高长虹
赞美是生命力停顿的诱惑,是死的说教者,是一个诅咒。它说:你是好的了,你可以死了。
世间没有至好,而只有较好。较好便是较坏。因为还有比它较好的。
愿你时常觉着较坏:这样你可以时常成为一个较好者。
攻击便是这样:它常遗弃了你的较好的,而说出你的较坏的,它常给你指出一条更远的路。
懦怯的人,因为自己没有勇敢,所以喜欢人们赞美他们是勇敢,他可以从人们赞美中而伪装一个勇敢的人。
能够时常追求着勇敢,而时常自以为懦怯,他的追求宣示他是一个真的勇敢的人。
时常感到不足的人,他可从自己得到他的满足,因为一切似乎可以满足他的,都不能使他满足故。
愿你时常攻击你自己,愿你时常接受别人对你的攻击。
可惜世间能够攻击人的太少了。世间的攻击,几乎都是排挤,诚意的或恶意的。
然而,岂能因为假的攻击而忽视了真的攻击呢?有能够接受真的攻击,而反为假的攻击所屈伏(服)的人吗?
喜欢赞美,是小姐的脾气,可惜非笑小姐而自己去做小姐的人太多了!
世间,真需要攻击的人,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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