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城

读城

郎曹散文2025-03-20 20:47:24
一座城就是一部书。繁华大城是长篇小说,洋洋洒洒万言,写尽万象森罗;山野小县是诗集小品,长长短短几句,浅说一方宁静;现代都市是新锐文学,流光溢彩,时尚犀利,躁动着时代的心情节奏;悠远古镇则是故纸旧卷,静

一座城就是一部书。
繁华大城是长篇小说,洋洋洒洒万言,写尽万象森罗;山野小县是诗集小品,长长短短几句,浅说一方宁静;现代都市是新锐文学,流光溢彩,时尚犀利,躁动着时代的心情节奏;
悠远古镇则是故纸旧卷,静如止水,厚朴内敛,低语着年岁的沧桑绵绵。
一个人,即是一方墨字,将自己在城市的书页上种植,渐渐连成了句,结成了辞,缀成了章节,写成了故事。时光深处无名的作者,轻轻撷来那些比落叶还细碎的故事,一段段写进了一座城市的卷帙。而一座城,就这样越来越深厚,越来越浩瀚,已无可计数的书页们,在封面背后兀自繁杂着,静静延伸到岁月的彼岸。
在万物繁盛的八月,我翻开家乡的书,由表及里,阅读一座城。
读它,贝衣浮华之下那千转百结的内心和灵魂。
晨读
清晨七点四十分,我走出家门,打开一座城市的扉页。
八月川西小城的清晨,空气中还飘浮着淡淡的水泽之气,地上留着上一次夜雨的遗迹。道路两旁的商住楼群,若隐若现在女贞树和小叶榕雨意未尽的叶影背后。我走在路上,无数的人和声音,随绛色的晨光朝我走来: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喇叭、路边商铺开门的卷帘门响、早点铺里食客们的高声吆喝,还有菜市场口传出的讨价还价声……人群庞杂但是并不拥挤,声音热闹但也并不刺耳。这是属于城市的清晨,这是属于清晨的世俗,这也是属于世俗的风景。和太阳一起醒来的人们,带着各自的俗务上路,不知不觉就汇成了汹涌澎湃的滚滚红尘。我无比清晰地读到,它无可阻挡地流过河渠纵横般的大街小巷,流过一座城市簇新的书页,流向属于凡人们的每一段生活。
晨读一座城,我读到了那几乎不可抗拒的平凡。当我面对晨光中那名为生活的奔流时,我似乎读通了一座城市的题眼:2011年8月17日,平凡的日子,普通的人,街道的历史,城市的故事……我仿佛能读到许多和我一样的人们,背着生命最初的梦想落在城市的地上,在城市的一角奋斗工作,在城市的街道上和恋人漫步,失意彷徨时飘零在城市的行道树下,最后,在楼群之间的一方小广场上,静静散淡生命暮年最后的微光。一个人的历史,就被年岁写进了一部城市,那大段大段的普通生活,就像小说里不着修饰返璞归真的白描,十分地平凡,却十二分地无可挑剔。
我继续散走,沿着那些传承于上一个百年的街名,像是在翻阅一部古书的目录。
忽然,面前出现了一段城墙,默默凝立在车水马龙的大街边上。一座石碑提醒我,这是三百年前的古州城城墙。城墙已无比苍老,陶黑的青砖纵横着,已皲裂开了一道道鱼尾纹,砖缝间顽强地探出许多草木,就像岁月不堪回首的白胡须,剪不断,理还乱。沧桑无尽的容颜,静静凝视面前的车水马龙,如一段冰结了的古老纪年。
读一段老城墙,让我突然想起了北魏,想起了《洛阳伽蓝记》,想起了另一座城当年的悲欢。也许,就在一千年前,在那渺远的魏书洛阳城,先人们也将自己流成世俗的河水,在每一声亘古未变的晨钟里,流过那史书中的楼台亭阁,流过那传说里的伽蓝浮屠,最后融进了洛水的滔滔沧浪。洛水流了多久,洛阳城的书也写了多久,续了又焚,焚了又续。但是,只要在每一个早已遗忘的清晨,还有人会走出家门,走过血火未灭的金墉城和永宁寺,走过蒿草满地的濯龙园和步广里,走进那不灭的天风和晨曦,寻找每一个平凡日子的意义——那么,不论一座城的书页已满布多少疮痍,都将在灰烬中再次被续起。
清晨之于城市,是一种莫可言说的神圣。人流如织的街道是城市的脉管,鳞次栉比的高楼就是城市的筋骨。八点十五分,我站在市中心,背靠一尊高耸的铁牛雕像,一下子读出了一座城市的心跳和体温。我的身边,穿着母校校服的中学生们疾驰而过,仿佛一群十四世纪中叶的书生学子,身后的墨香千载未散;老人们在广场上舞剑练拳,就像那几棵苍苍翠翠的古银杏,精神矍铄地吐纳于天地之间。更多的人们则忙忙地走向属于各自的生活,渐高的日头里,他们的身影消解了又重组,溶合了又离析,将一座城市的古往今来缀成了一片。
晨读一座城市,我讶异于它平凡又蓬勃的灼灼生命,我惊喜于它不断延写不断充实的崭新章节,于是我沉醉,沉醉于它无比真挚无比临近的俗世风景。没有什么可以无视它,更没有什么可以否定它,它是一座城市永不辍断的心弦。
我想问,当年,当佩索阿在仲夏时节的早上八点,走向晨光微露的贝克萨街区时,他有没有听到一座城市的脉搏,有没有将它朗读?因为,就在同样的时刻,我正在高声吟诵一座川西小城的书。书页被清风快速翻过,次第打开无数的聚散悲欢喜怒哀乐,一字不漏。
而我,恍如一位魏晋时的布衣文士,在钢筋水泥的竹篁间,捧书执杯,不醉不归。
夜读
晚上,我踏着九点四十分的灯光,信步走过市中心广场。
城市已经将黄昏遗忘,黄昏被放逐到了乡村的炊烟和水田,当太阳隐没,城市自会点亮千万盏华灯去衔接白昼,却将夜色映照得更加浓重。沿着薄暮迷离的街衢漫步,万家灯火骤然就隔断了身前身后的夕光,把我一下子扔进了夜晚。
夜晚给城市披上了暧昧的贝衣。人工的重重光影里,一些事物被重塑,一些东西被掩盖,还有一些存在被隐藏。川西八月的空气滞重湿热,在夜空中缓缓流动,广场上乘凉的人们笼罩在商铺橱窗绚烂的虹光里,笼罩在街心流动着的汽车大灯里,真实而又虚无。楼顶之上,天心一月,静饮流云一盏,孤独地听着音箱里喊出的金属摇滚乐。
夜晚的城,浮华,流光溢彩,世俗在晶莹的酒杯或落地窗边狂欢。这其实也是一座城市的生命,但是,夜色调低了城市的弦索,不同于清晨时分那无可辩驳的奔忙。它应该就像路边的霓虹灯光,轻盈、灵动、充满活力且无从拘束,那应该是劳作之后的一时轻松,或者是脚步暂缓的一线散漫。夜读一座城市,我因这些放慢的情节而舒缓,就像一部热情漫溅巨擘如火的主旋律小说,霎时笔锋一转,变成了江南水巷间低吟浅唱的莼鲈之思。
我仍然走着读着。读那些明黄的灯光,它们在路灯柱顶悄然盛开,开成了一束梵高画布上的向日葵花;读那些五光十色的店铺,它们意象地排列成城市的浮华,迷漫成了莫奈手中日出的印象;再读一扇扇似曾相识面朝天空的窗帷和门扉,无数生活的私密栖居其内,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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