刽子手哲学

刽子手哲学

卖菜佣杂文2026-06-05 18:33:37
莫言的长篇小说《檀香刑》是一部借刑场为舞台、以施刑为高潮的现代寓言体戏剧,它张扬了作者长期所崇尚的那种生命内在的强悍美、悲壮美。这种美主要体现在了《檀香刑》中这个著名而阴郁的人物--赵甲身上。他是赵小
莫言的长篇小说《檀香刑》是一部借刑场为舞台、以施刑为高潮的现代寓言体戏剧,它张扬了作者长期所崇尚的那种生命内在的强悍美、悲壮美。这种美主要体现在了《檀香刑》中这个著名而阴郁的人物--赵甲身上。他是赵小甲的亲爹、眉娘的公爹、孙丙的亲家,同时也是袁世凯的座上宾,并且据他自己所说,曾受过慈禧太后和皇帝的嘉奖,“他是京城刑部大堂里的首席刽子手,是大清朝的第一快刀,砍人头的高手,是精通历代酷刑,并且有所发明、有所创造的专家。”
在《檀香刑》之前,小说家笔下的刽子手,只是一个杀人工具。而《檀香刑》相较于其他刑罚小说而言,更加精细、冷静的写出了刑罚的全过程。并且莫言写出了赵甲这个刽子手作为一个人格独立的人可能有的内心风暴,或者可以这样说,我们通过赵甲这个人物的塑造,看到了刽子手的灵魂并建立了一种“刽子手哲学”的文化。可以说,莫言把刽子手推向了极致。
小说总共描写了六次行刑过程,而在我看来,直到赵甲为六君子行刑的那次,他被还原成了一个纯粹物质的人。“他感到,屠刀与人,已经融为一体。”如同尼采所说,邪恶也可能被浪漫化,在《檀香刑》中,杀人成了一种艺术,残酷也会是一种美。赵甲清楚的知道六君子并无过错,于公,该褒:而于私,刘光第待他从未看轻,反而有提携之恩。在这样情况下,经历了内心的挣扎后,赵甲亲自行刑。首先,他把犯人看成了“一条条的肌肉你、一件件的脏器和一根根的骨头”;接着再把自己也降低到没有感情的人的水准上,他认为“作为一个优秀的刽子手,站在庄严的执行台上时,是不应该有感情的。如果冷漠也算是一种感情,那他的感情只能是冷漠。除此之外的任何感情,都可能毁掉他的一世英名”。至此,在赵甲的内心,一套物质意义上的杀人美学带着某种诗意悄悄的建立了起来,形成了一套属于刽子手的哲学,“小的斗胆认为,小的下贱,但小的从事的工作不下贱,小的是国家威权的象征,国家纵有千条律令,但最终还要靠小的落实。只要有国家的存在,就不能缺了刽子手这一行。为盗杀人,于理难容;执法杀人,为国尽忠。”这是多么奇怪而又“正确”的逻辑。在他的哲学里,人与动物在本质上已经没有区别,他已丧失了个人的情感和意志、成为了只剩下物质性和动物性的人。而这恰好暗合了中国数千年专制社会的政治哲学,以国家的名义杀人,与维护正义无关。
在六君子之后,赵甲成为了专制君主的工具,他的人性已经沦为了兽性与奴性。甚至于疯狂地爱上了刽子手这门行业,把行刑看作是实现自身最高价值的理想途径来追求。于是,檀香刑这一最为严酷的刑罚,莫言写的一曲三叹,让人虚汗淋漓。“这有这样的檀香刑、只有这样的升天台才能配得上你。孙丙啊,你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落到咱家的手里,该着你千秋壮烈,万古留名”。抗德英雄孙丙就像一座浮雕,以赵甲道白、眉娘诉说、小甲放歌、知县绝唱为背景,将盛大的猫腔悲音诗化为艺术。在这样的悲剧意味里,不仅孙丙,连知县钱丁,以及东北乡所有民众,最后也在猫腔艺人的血流中醒悟,获得决绝的勇气。而反观赵甲,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依旧守着他的“刽子手哲学”,表演着他的行刑美学。他的眼中,没有亲情,只有肉体。他为自己告老还乡了还有这么一次露脸的机会而激动。或许,他的人生理想就是希望在家乡再一次展示自己杰出的行刑技艺。不得不说,在他的哲学世界里,已经没有人的存在,包括犯人,看客,乃至他自己。
这出悲剧让我想起,在古罗马,把犯人扔进狮子或老虎笼里,笼子里,犯人凄厉的叫喊;看台上,公爵把酒言欢。而在高密东北乡,升天台下,大家集体入戏,以自己的血为英雄在黑暗年代的牺牲写下了苍凉的诗篇;升天台上,赵甲将人性中应有的道义与良知推向了刑场,在自己的世界里演绎着“神圣”的美。
孙丙死了,戏演完了,赵甲这个主角也该谢幕了。《檀香刑》将人性撕裂,又重新拼凑为鲜活的生命实体,在猫腔的悲凉哭嚎中,结束在整部小说的最强音上,结束在赵甲的“独舞”上,只留下檀香刑的余音久久的缭绕在读者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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