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师傅
记忆的滤镜后面,留下的往往岁月馈赠的真金。在我的记忆里,有这么一个人,想起他就如同置身于午后的阳光中,温暖而感动。那爽朗的声音,那宽厚的背影,那迎风飞舞的白发……给人以和暖的感觉。然而,我至今不知道他
记忆的滤镜后面,留下的往往岁月馈赠的真金。在我的记忆里,有这么一个人,想起他就如同置身于午后的阳光中,温暖而感动。那爽朗的声音,那宽厚的背影,那迎风飞舞的白发……给人以和暖的感觉。然而,我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记得人称赵师傅,我也一直这么称呼他。
六年前,我供职于一家都市报社。一天下午,我刚刚完成采访任务回到办公室,就被一个洪亮的声音吸引住了。除了前来投诉的市民,工作人员一般都轻言细语。我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白发宽背的老人正挥舞着手向主任说什么。主任见我进来,立即招手示意我来接待这位投诉的老人。坐在老人旁边的一位中年汉子主动向我介绍,“这是赵师傅。”原来,他是为别人的事鸣不平来找报社投诉的。
这是一则社会新闻,因为涉及好几家执法部门,我颇费了一番周折,终于在第三天发表了那篇通讯稿。报纸刚一上市,我就接到了赵师傅的电话。“写得不错啊,小张。报纸我已经看了,很全面。”
此后每隔三五日,赵师傅就会给我反映一些影响老百姓生活的社会问题:违章建筑、乱倒垃圾、下岗职工的权益保障……这些不上串的小事儿可都是影响市民身心健康的大问题。日日穿梭在居民社区、劳动保障局、消协、律师事务所……我也渐渐了解了许多法律程序,以致有的时候被采访对象当成律师。这功勋有一半应该归功于赵师傅。
两三次接触以后,我从言谈中了解了他的一些情况。他是五十年代支援大西北时从安徽来到甘肃的,大半生一直生活在兰州。他退休后闲不住,天天骑着自行车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转悠,那儿有事他就会走进那儿,仿佛他是民意警察。不过,赵师傅所到之处都会受到市民的普遍欢迎。遇上那些以强凌弱的事情,政府部门不作为的事儿,警察违规执法的事儿,他都会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有时还会找到电视台、报社邀请记者去现场采访。与赵师傅认识后,我也是被他经常邀请的记者之一。
许多次与赵师傅在冬日的风中步行,听他对市政建设,市容市貌发现看法,你会不由得对这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肃然起敬。影响最深的有两次。深秋的一个下午,赵师傅打电话给我,说是有个好素材我应该去采访一下,他已经向晚报和电视台的记者反映过,可他们都是胆小鬼,他觉得我是个有勇气的记者,也许能啃下这块硬骨头。我跟着他坐车到了黄河边上的一座大桥旁边。远远看去,大桥的主体结构高大雄伟,可是到了跟前,才知这座桥只是个摆设,桥面并没有铺成,周围的建筑队已经不见了踪影。赵师傅说,这座桥曾是政府立项的一个大工程,如果建成,可以缓解兰州市的交通压力。可是,一年以前,正在施工的工程队突然撤了。一年来,也没有人过问这件事。这件耗资上千万元的巨大工程为什么这么搁置下来?这个现象的背后肯定有重大的新闻。工程队在施工时占了周围的农庄,到现在还没有清理地面的废渣,这件事谁应该负责?老人说得义愤填膺,对严重浪费资源现象深恶痛绝的语气至今留在我的脑海里。
现场采访了周围的群众,他们都表示了与赵师傅一样的不解与愤慨。按照群众的提示,我去找当地建设部门,两个负责人一听是这件事,一个望着一个神秘地笑笑,说:“你去问市政府吧。”
我把电话打到市政府办公室,对方一听我采访的内容,很不耐烦地说:“这件事你不要问了,去年电视台与晚报的记者已经来过了。他们都没有报道。”据说这件事涉及到政府要员。对于如此讳莫如深的话题,我所就职的这家报社也没有勇气报道。于是,采访只能不了了之。
一周以后,赵师傅打电话来,问起我采访的情况,我如实相告,他听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桥事件采访未竟,作为一个记者,我也一直如梗在喉,缺乏良知与勇气,一味地做吹鼓手,记者与媒体就会失去其存在的价值。
那年冬天一个阳光明媚而北风凌厉的早晨,我一上班就接到了赵师傅的电话。我跟着赵师傅的脚步在漫街尘埃与飕飕冷风中穿行,一直走到汽车西站的十字路口,赵师傅才停住脚步,指着面前的情景说:“你看,这里是兰州市交通最繁忙的地段之一,购物商厦、大型超市、各级饭店……一应俱全,就是缺少公共厕所,原来有个公厕,却被一个建筑工队给拆了,这么多的人在这里生活,没有厕所怎么行?当地政府却没人管这事儿。你再仔细看看,上面是豪华建筑,地上却堆积着大小便……”为了兰州市民上厕所的问题,我花了一个早晨的时间进行了采访。
第二年春天,我离开了兰州,也便与赵师傅失去了联系。而他为了民生奔走呼告的身影却时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当许多人对社会丑恶现象表现得麻木不仁,对公益事业表现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态度的时候,赵师傅这样的民间声音还能响多久?
屈指算来,赵师傅也已经七十多岁了,又到九九重阳节,他还能像以前一样骑着自行车穿行于大街小巷吗?
2007-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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