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秋了

今天是秋了

课耕散文2026-01-26 10:49:49
明天就立秋了,是昨天我在诗经的外面说的。今天就秋了,是那人在诗经的里面说的。樟树的叶子,悉悉簌簌,在房前屋后响了一夜,比前天的更响,更脆,也更硬。风,开始长出细细的骨头,扎着皮肤,再吹下去,清凉的味道
明天就立秋了,是昨天我在诗经的外面说的。
今天就秋了,是那人在诗经的里面说的。
樟树的叶子,悉悉簌簌,在房前屋后响了一夜,比前天的更响,更脆,也更硬。
风,开始长出细细的骨头,扎着皮肤,再吹下去,清凉的味道就更浓了。我找了件稍微厚些的衣服,穿在身上。在诗经里,我想跟在秋风的后面,走得更远一些……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述说这些句子的,该是一个身体瘦弱的老者吧!脸上的皱纹,如阡陌,纵横交错。他精于农事,善观天象,对节令气候的变化,了如指掌。或许,他也和我父亲一样,秋风一吹,总忍不住发出轻轻的咳嗽。
我仰望着他,像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一样,他的孩子一样。
我想听他说秋天,说大地和村庄反复发生的事情。
流火,鸣鵙,亨葵及菽,食瓜。
他说的是七月,秋意初起的七月。那颗明亮的大火星,开始从西边的天空朝下滑动,久违的清凉,似乎是它带来的。那一只叫百劳的鸟,在梓树上,一声一声地叫起来。豆子熟后散发的香气,在村庄里缭绕,像微风里喊人吃饭的声音。金黄的田瓜,躺在河边的瓜地里,等着采摘的人急急前来……
我想说:你说的事情,都是我经历过的,或者是我正在经历的,而且是以后还要经历的。
那只百劳鸟,我在村南头逗过它,它叫一声,我就跟着叫一声,但我叫的声音太大,太粗,总是吓住了它,以至它啪嗒翅膀,决然地弃我而去。
我家的豆子,是村庄里最好的豆子,饱满,硕大,在并不饱足的岁月里,显的那么圆满富足,只须那么几粒,就可以把饥饿的感觉赶走。
说到甜瓜,我觉得它简直就是盛装蜜糖的黄金罐子,总爱和村里的伙伴们,在离它不远的地方游走,希望看瓜人能够疲倦的睡去,让渴望的手,摸到那些幸福的蜜糖。但看瓜人,永远睁着眼睛,永远也不疲倦……让我们的失望如此深重!
刚要说到八月时,一匹敏捷的蟋蟀,从草丛里蹦跳出来。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它跳,跳,跳,一直跳。忽而草丛,忽而石缝,忽而井边,忽而窗台。再跳的话,老人说,就要钻进木床下面了。
它叫着,声音如薄薄的刀片一样,裁剪着秋风。
在时光的炎凉交替的拐点处,我听不清楚,它到底在向人们述说什么。
但我知道,从这首诗开始,这蟋蟀将反复地在不同时代的秋天里出现,很多的灵性的句子,将随着它在东方的诗意里蹦跳。汉赋,南北朝民歌,唐诗,宋词,元曲,会有一条轨迹,是由蟋蟀勾划出来的……
但现在,它在屋檐下,在某片破碎的青瓦下,听一个老人讲着豳国的秋天。
八月萑苇,八月载绩,八月其获,八月剥枣,八月断壶。
芦苇就要割了。顺着河流,它们从春季葳蕤到夏季,又带着如流苏的芦花从夏季来到秋天,不为人知的思想让它们反复摇晃。它们的样子,和我家屋后面的芦苇是一样的,似乎从来没有变异过,只是我喜欢随着父亲叫它们为芒子。如今,父亲沉睡在河边了,我还是叫它们芒子。叫芒子,我的父亲听得更明白一些。
真想,让这芦苇摇晃下去,摇晃成一场虚拟的雪,让村庄少年的梦更加迷离,让离乡游子的眺望更加洁白。但镰刀来了,沉迷于农事的人群来了,我的心无端疼了一下。
生活总是比浪漫更重要。诗经里的人们,必须安排好农事的顺序,并在这顺序里,与时令和节气贴身而行。秋天,村庄内外,都是可以摸得到的收获,庄稼弯垂的时候,人们的身体也难得挺直起来,收获一般是沉重的。即使是藤蔓,也不得不让人们取下那在屋檐下垂吊了一个夏天的葫芦。还有枣子,在枣树上,火苗一样地红了,因为甜蜜太满太浓,它们需要及时地落下,需要有人拿起长竿,把满树的火苗变成一场流星雨。
凉风一吹,纺车和织机就必然响了起来,草木质地的声音绝不会像钢铁机器那么尖锐和刺耳。这声音是柔和的,也是温暖的,软软地从晚霞朝着星光和月色延伸,古老的温暖,在一件件寒衣上聚积,加深了人们对家对亲人的留恋。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个更温暖的词语:包裹。包裹是会穿行的,会顺着曲折的道路,一直找到滞留在远方的游子,然后将温暖加在他的身上。但今天,棉麻的时代消失了,包裹的时代也远去了,我的母亲也不在了,再也没有人从家乡给我送土布的寒衣了。

筑场圃,纳禾稼,肃霜,涤场。
——那人,不顾我的叹息,在诗经里说出了这些关于九月和十月的词语。我拢拢被风吹开的秋衣,随他来到稻场边。场是新筑的,平平的,宽宽的,镜子一样,泥土金黄明亮,像期待庄稼陆续归来的心情。是的,都要来了,芝麻,稻谷,黍米,麦子,豆子,一切成熟的,都要来了,一年的汗水将成为另外一种圆满的形态堆放在一起。
颗粒的,堆在场地的中央;草秆的,将堆放在场地的边缘。这些,我都熟悉。我几乎记得我从草垛和粮食间跑过的身影,有点顽皮,带着不知甘苦的稚气。那时的我,不特别关心粮食,但关心游戏,关心飞来飞去的昆虫和鸟,我成天琢磨的是怎样拥有一对翅膀,可以在稻场上低低飞行。
我不知道,大人们是在和时光抢夺尽可能确定的生活。在他们看来,有些日子是比飞还快的,必须赶在一些事物的前面。比如霜,再比如霜之后的雪。
秋天,夹在冬天和夏天之间,永远是忙碌的。
生活在村庄和农事里的人们,没有时间看着落叶叹息。即使有忧伤,也必须等忙完以后,然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开始忧伤。

《七月》是一首忙碌的诗,也是一首曾经带着我很多困惑的诗。我不明白,一首关于农事顺序的诗歌,为什么偏偏选择在七月开始?是无意,还是有意?
但今天我觉得我懂了。在一年时光的高坡上,我懂了七月。站在坡顶,朝后望,我可以看见大地是怎样带着一群人和他们的劳作从温暖走向炎热的。朝前望,我能够知道,风声是怎样领着村庄的生活,从炎热走向寒凉的。一个分解线,一个冷热的交汇点,一个风的转向点,多少心情从七月开始改变?多少人在七月开始体会到心惊?
风,在吹,是秋天的风在吹!樟树们还在那里,但今天的樟树,和昨天的樟树不一样。今天的我,也和昨天不一样。
只是,诗经里,那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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