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年间，梅郡聂生，任知府幕僚，声誉甚佳。娶陈氏，贤惠知礼，然十七载未育。夫妇皆忧愁。初一十五，陈氏俱往拜城隍、观音，乞求一子，久未应。
某冬日，陈氏自娘家归，晚舟行白湖，忽狂风大作，铅云聚涌，水浪滔天，舟颠簸不息，主仆惊骇。俄而电闪，亮若白昼，雷声灌耳，几震人倒，暴雨倾泻。骇然之际，风止雨霁，众人惊异，舟子叹云：“余跑船数十年，尚未遇如此奇事，且岁冬竟有雷电，怪哉！”陈氏至家，心始定，如厕时觉腹胀痛，未以为事。复三日，突如刀绞，卧床十日竟缛一子，子坠地即作人言，自云：“吾乃天界天河之龙神也！”全郡震惊，以为奇甚。然子自后不能言，至三岁始能言。
生为子名龙，盖因其妻前遇之异。子聪颖绝伦，作诗即成，十岁时所为之文，郡中老儒李某叹为观止，自以为弗及。然甚忤逆，性冷酷，尝持棍伤母于街，或訾骂。聂生训之，则以力相抗。其文才过人，然因不孝为邻里所不喜。
十七岁时语其父：“吾今往京城应试必夺魁。”父忧子性劣，欲不允。子意坚决，乃许。行前嘱曰：“京城多风尘，子务谨慎，勿遭人诬陷。”子诺，引书童去。聂生与妻泣于后，送十里始归。
秋举，子中榜眼，入宰相府，不一年除礼部侍郎。时朝中有结党之风，子党于宰相。未几，宰党败颓，子受牵连下狱。聂生闻之，夫妇恸哭，声悲极，变卖家中细软，星夜兼程。母不堪悲，客殁于途。
父至，穷尽财力，子始得出。子出见父衣蓝缕，形容枯槁，脸有哀意，问其母何在。父俱言之。子闻悲痛，吐血有升，疾往母葬处，哭声震于天地。忽天传雷响，有一金甲神徐落其前，云：“尔本乃天河护河神龙，因性冷无情，触犯玉帝，贬落凡间，重新修炼，今既哀痛父母，正果已成，得归天庭。”言毕，子觉身体暴涨，躁热难挡，仰天长啸，竟作龙吟声。回视己身，鳞甲遍体，躯体化为长蛇，四肢成爪。前尘往事，萦绕脑际，恍如昨日。视其父曰：“抚育大恩，誓不敢忘，汝永为吾父母。”父始惊，既而泣不能言。
金甲神曰：“今人间尚有一大事为完，需君为之。”龙曰：“何事？”神曰：“今河床道淤塞，洪水为患。尔今掘之，使水流若常。”龙曰：“诺。”神嘱曰：“尔子时前需返天庭，故尚有半日，速为之。”龙视父良久，未言，忽吟啸，腾云而去。
至河之源，龙巨身卧于河，水未淹其半，自言：“比之天河，不及其千一。”因驱身向前，风雨大作，泥石翻滚，刺痛其眼，遂阖目，然不及向时快。金甲神凌空至其前，曰：“吾为尔指向。”龙喜甚，奋力以身辟土。至河南境，神叹曰：“子时至矣，终不能完也。恐是天意乎？”
龙亦惋惜，腾于九天，目视下，母已还阳也，与父并立，仰首而望，终至不见。
龙父母皆享天年而亡。自后逢清明，天降大雨，未有不爽，盖聂龙往梅郡祭扫父母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