氢气球与沉香屑

氢气球与沉香屑

抢风小说2025-03-15 14:41:56
故事起笔时,这一炉沉香屑照例是要焚的。这是她的习惯。巷弄里青石斑斑,她照例拉着我,要用她唯一的那只口红在我的额头点上一个红点。可是我并不愿意呀,天色灰蒙,开门还能闻到稻谷杆焚烧后残留的香气。乖,若是错
故事起笔时,这一炉沉香屑照例是要焚的。这是她的习惯。
巷弄里青石斑斑,她照例拉着我,要用她唯一的那只口红在我的额头点上一个红点。
可是我并不愿意呀,天色灰蒙,开门还能闻到稻谷杆焚烧后残留的香气。
乖,若是错过了这班车,你可就去不了省城了。女人拽着半睡半醒的我,匆忙套上一件外套,背起那个布制的,有很多星星点点的包。我也半睡半醒,听着窗外虫叫,三魂七魄都还藏在被窝里。

出门前照例有个仪式。等到线香的味道融进大衣里,她才会回来抱我。
当然,既出门,便不会忘记她唯一的那只口红。口红是那种有些沉闷的朱红色,却点得整个人欢喜得很。

汽车颠簸,车厢里渗透进汽油不完全燃烧的味道,闻得人晕晕的。我一直睡在她怀里,她只端坐着,紧张地攥着包。
布包里的物什可别让人偷去了,怀里的孩子可别睡得不舒服。她抱我抱得越来越紧。那时,女人只有二十来岁,本是最该美丽的时候。
人造假毛领下面,是雪花膏气息和朱色口红带来的妩媚。
幸运的是,我的第一次的远门,多是在她的怀抱中度过的。
她该低眉顺目,我也严肃地站着,留下我和她去省城的第一张合照。
“你该站在灯笼前面,又不听我话。”她年轻的时候不总是对我笑,也许是和工作性质有关。但,记忆里,她的声音始终是温柔的,从不曾苍老。

父亲要牵着我去动物园的,让我骑在脖子上,然后我就指一指小贩手里的氢气球。
“气球。”
“给。”
她举着买给我氢气球从人群里挤出来,朱红色的口红蹭掉了一块。气球的线绑在我袖口的纽扣上,我用没有绑气球的手攥着她。

再后来,六一儿童节在学校过,和异性同桌隔着一条红领巾手牵手,到漏风漏雨的电影院看一台节目,然后带着街边摊几角钱的零食回来。
我的书包里有时候也藏些东西。
盒子上印着性感的欧美女星,盒子下面是我不及格模仿她签名的试卷。
自然是被揍了一顿,不假思索地。
然后跪在瓷板上,夹在旧旧的绿色海尔冰箱的角落里。
她气急了,忙焚上香,合上炉子。好像她这样做了以后,我的品行就会如同她所祈祷的那样端正一般。

恐惧炸裂的时候如同氢气球。可惜都是一晃而过的东西。
跪瓷板的感觉早已经忘记。只是至今,闻到同种香的味道,膝盖还是会发凉,牵着全身各处神经一齐抽搐,最后蓦地想起她。
想起,在很远很远的她。
隔着一湾浅浅的海峡。

再后来,我真的很少很少有机会见到她。
又要过六一,突然想扑在她怀里,问她要一个当年动物园一样的氢气球。
再站在灯笼前面,和她合照。

可惜,沉香屑还未燃尽,故事就要提前结束了。
那天山寺里的迎风飘舞的烟香,我见过两次。
一次是在她焚过的香炉里。一次,是在火葬场升腾的烟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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