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颗粒，悬浮在空中，阴霾在大气里，在人们的眼里，心里。我想戴口罩，可那口罩给我的感觉实在有些怪异。戴上它，感觉就像把胸罩扣在嘴巴上。身边也是那么多人都没戴口罩，我怕什么呢？生死在天，富贵由命。

我今年应该是三十八岁了。我记得我的生日。马上就是我的生日了。我是二月五日的生日。然而我的身份证上是十二月二十五日。我妈把我的年龄改了。改小了。不知道当时我妈为什么要把我的年龄改小。也许年龄小一点，上学就会得到照顾，我想应该是这样。事实上我在幼儿园、小学、中学确实也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照顾。不过，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的年龄是改小了的。我坦然地接受着别人的照顾。现在想来，有些难为情了。

我妈四十岁才生的我。我妈和我爸都是再婚。前一段婚姻他们都没有小孩。前一段婚姻他们都备受折磨。算起来我爸我妈是同病相怜。他们感情很好，很少吵架。以前我看书，说两夫妻感情深，从来不红脸。我觉得这样的夫妻应该没有。我就觉得我爸我妈的感情好，可他们也会吵架。吵吵架，也不能证明感情不好。当然，我爸我妈很多时候就是为了我吵架。他们都是中年才得子。我爸当时已经四十五岁了。我妈是老师，在学习上要求我严。我不高兴了，我爸就哄我。有时候甚至帮我做作业呢。我妈知道了，当然不依，就吵。当然，最后的结果总是我爸认错。

那时，我很白。白里泛着红。身材苗条，就是眼睛不够大，嘴巴不够小。周围的人们先是说我是乖妹妹，后来说我是小美女，再后来，就说我是一朵花。我心里可开心了，越大越开心。只是小的时候人家夸我，我会说谢谢。长大了，人家夸我，我会脸红，会慌张地转身离去。

多少年了呢？我有些混乱了。也有二十年了？我离开已经二十年了？记不清楚了。没想到现在这里这么脏！到处都是建设。一环，二环，纵横都在修，在挖。那么多高楼林立啊！“高楼万丈呀平地起，盘龙卧虎呀高山顶······”我妈最喜欢唱这首歌，我耳熟能详。现在这些高楼摩肩接踵地矗立在我面前，我须得仰视才得以见顶楼呢。我原来好希望自己能住上高高的楼房，二三十层的，就像电视里看到美国的那种摩天大厦。现在，这些摩天大厦出现在我眼前，我怎么会就觉得不舒服呢？是我老了么？三十八岁，也算老了啊。我那阵都不喜欢和三十多岁的人一起聊天，总觉得跟他们有好深的代沟。现在我也三十八了。

这儿的路也变宽好多了啊。汽车也好多。真的有点像电视里的美国了。看得我眼花缭乱，过马路也让我慌里慌张。汽车总是要抢行人的道。左转弯，右转弯的汽车那么多，开得那么快，一下子就从我面前划过去，让我心惊肉跳。我离开的时候哪有这么多呼啸而过的汽车啊？人行道上也给各种汽车霸占了。我刚才走在人行道上，东张西望，后面突然很刺耳地响起了大喇叭，把我吓得险些心脏病突发。我连忙往旁边一闪。以为是辆大卡车呢，结果是一辆小轿车，我认得那个车牌，是宝马。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有这种车子了。现在这种车子好像满大街都是啊。还有奔驰，也是到处都是。那个时候，我是在电视上认识这两款豪车的。现实生活中，能看到一两次，简直稀罕得很。现在的人，怎么那么有钱呢？人行道上，好多车我都不认识。看样子，好像都是豪车。我狠狠地瞪了那个司机一眼。没想到那个一脸凶相的司机竟然对着我笑，说：“美女！被吓着了？不好意思啊！”我脸红了。我都三十八岁了，还喊我美女？我白了他一眼，赶紧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他放肆而刺耳的笑声。流氓！我在心里暗暗地说。

突然觉得肺很不舒服。是不是呼吸了太多脏的空气？我看了一下手中的口罩，实在难为情戴上它。刚才路过一个广场。广场上有个环境保护的宣传点发给我的。说这种口罩才能防止呼入这种阴霾空气。这空气确实糟糕，就像我们上学的时候用大扫把扫操场，扬起的灰尘就是这样漂浮在在半空中。我们都会掩鼻而逃。再说，扫地扫起的灰尘一会儿就会落下去。可这阴霾，怎么一直悬在空中呢？叫人怎么呼吸呢？又叫人怎么不呼吸呢？这样的空气，吸入多了，对肺肯定有伤害啊。我刚才看到一个小区门口，一大堆孩子在那晒太阳。睡在婴儿车里的，抱在怀里的，牙牙学语的，蹒跚学步的。这婴儿也打堆生了。我们那时，院落里有三两个婴儿就算多的了。也难怪，这么多高楼，要住多少人家啊。我想，这些幼小的生命，呼吸到这样的空气多悲哀啊。他们的抵抗力比我差多了吧。我都难受，他们怎么办呢？突然听见一个妈妈叹息：“没想到我们的孩子生下来会遇到这样糟糕的环境！真不幸啊！我不得不买了一个空气净化器!”另一个妈妈赶紧说：“我也赶紧买一个！我觉得我女儿这两天好像有点咳嗽。”我感觉我的肺越来越难受了。要不，我去买一个我们从前的那种口罩戴算了，我想，一定也有用。刚才那个宣传点说的是不是有点夸大其词了。或许是推销口罩的。

蜀源路360号。这是哪里呢？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呢？我究竟想到哪里去呢？我有些糊涂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记性差了。我竟然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我要做什么呢？我茫然了。我停在了这个十字路口。我得好好想想自己要做什么。二十年前的事情我都记得，三十年前的事情我也记得，四十年前，哦，不对，四十年前我还没出生呢，四十年前的事情无从记得。怎么这眼前的事情就记不得了呢？

我理一理。

三十年前，我八岁。我上小学。我在茶店小学上学。我们班有四十个同学，男生二十一，女生开始十八个，后来十九个。因为后来转来一个女生，叫晓路，后来成为了我的好朋友。比我大半岁，我叫她路姐。我总是班上年龄最小的一个。因为我提前了一年上学。现在想来，其实晓路比我小四个月，我才是姐。我和晓路的友谊维持了十年。后来她出国了。我记得我们还是有联系。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失去了联系，一下子就是二十年。晓路也三十八岁了。她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二十年前，我十八岁。我已经工作了。高中毕业，没有考起大学，托人找关系，进了银行工作。银行工作是个好工作。工资高。我很喜欢。托谁的关系呢？我却记不得了。领到第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