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数到一百，再倒着数回来，如此往复循环，上午、下午，日出、日落。看着橘黄色灯光下与我作伴的清冷影子，叹口气，他不会来了。
背上的帆布包里，是我明天去美国的机票。

一
《月光》和周嘉离依依呀呀学话声是我的胎教奏鸣曲，生平第一个微笑也附赠给周嘉离。当然，周嘉离旁边肯定也有陈霖。
周嘉离住在我家对门，陈霖住楼下，十多年来，我对他们的家比自己家还要熟悉。三个家庭的男主人合开了一个公司，爸爸管营销，妈妈是一王牌节目的主持人，一个星期有三天在十二点之前回家，他们就可以破纪录。我成日过家门而不入。
咆哮声从隔音效果还算好的墙壁传来，一会儿见到周嘉离，我是不是该说，恭喜，成功点燃阿姨四次元。
阿姨是一个标准的家庭主妇，平日照顾好一家三口，不，加上我和陈霖是五口，然后逛逛街，上上美容院，快四十的人了，风韵犹存。从不大声说话，不会发脾气，这么多年来，今天这样的情况，我就见过三次，导火线全是周嘉离。第一次，周嘉离不小心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折了手臂；第二次，周嘉离一剪子剪掉我留了十年的辫子；这，是第三次。
今天交志愿，周嘉离填了九中。九中，是省排名第一的艺术类实验中学。周嘉离从小被阿姨送去各种特长班，精通十八般乐器，一入侯门深似海，上了心，别说九头牛，九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铁了心的要走那条路。
坐在布置温暖的房间里听妈妈讲电话，里面夹杂着各种嘈杂的声音，一个男声吼：灯光！灯光！妈妈和我的交谈言简意赅，不乏温馨，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这个家庭全靠他们忙中偷闲突然袭来的电话维系。听闻周嘉离报九中，她说，这样也好，嘉离是个有天赋的孩子。那边叫妈妈上台，不得不挂断电话，我没有来得及告诉妈妈我填了一中和十九中，这个城市最好和最差的学校。不成功，便成仁，我这般想。

二
中考后，阿姨妥协，周嘉离的乐队获得了精神和经济上的双重支持。他们在郊区租了一个两居室做练习室，整日练习新歌。
周家两极分化，我两头奔波。在解决乐队一日三餐的同时，我得安抚好更年期妇女，逛街是少不了的，好在我和阿姨已经熟到不能再熟，随便扯出一个话题就可以聊上半天。
我买了外卖，在门口大叫开饭。器乐声戛然而止，三个少年出现在房间里。第一个黑发穿了白衬衫牛仔裤运动鞋好好学生样的，自然是周嘉离，乐队吉他兼主唱；第二个是鼓手陈霖，性格桀骜，一头酒红色的头发尤为显眼，和我完全不是同一次元的人；最后一个是贝斯薛亮，我们都叫他阿亮，阿亮在篮球场上一直所向披靡，是周嘉离威逼利诱挖来的，也考九中，学的却是雕塑。
五人份儿的饭菜，十分钟不到，风卷残云扫荡一空。
“新歌，信子，你来听听。”陈霖兴奋的对我说。
周嘉离是朗朗男声，清亮，富有变化，低音时会带点沙哑。这首歌是写青春的，活泼、热情洋溢，传递着蓬勃的朝气，很难让人不被感染。
“好听吧！”周嘉离扒拉着刘海做帅气状。
我小鸡啄米，的确很好听。他们继续练习，我听了一会儿，接到本应该和闺蜜一起喝早茶的阿姨的电话。我合上手机，对周嘉离说，阿姨方向感差的事实再次得到论证。阿姨的最佳纪录是，把带导航仪的车开到一百八十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周嘉离放下吉他，给陈霖和阿亮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他们表示理解，满目痛心。
我坐在周嘉离机车后座，心想，两个打扮都乖乖巧巧的学生，在路上这样飙车，实在不是一般怪异。

三
阿姨帮我们准备军训必需品，如临大敌。出门前，接到妈妈的电话，说是突然出外景，暂时回不来。我说你好好考察，看那个地方好不好玩，以后我准备去那里旅游。昨天晚上，爸爸也是在另一个遥远的城市打电话回来。
“信子，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么？一个人能行吗？”阿姨担心的问。我点点头，表示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以前还有周嘉离陈霖陪我，高中我们不同校，我必须得从今天开始习惯没有他们的日子。
开学，公交反而不是很挤，我坐在椅子上，看窗外一格格变动的风景。九中西城，一中东城，周嘉离，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天各一方？
想起很多以前发生的事情，脑海里不断播放那些旧的场景，频繁出现周嘉离的身影。闭上眼，这班公车要一个多小时才到站，睡一会儿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按照新生手册上的地图交费，领书，回寝室，见室友。骨头散了架，躺在窄窄的床上，连动一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晚上是第一次班级见面会，明早六点开始传说中的军训。班主任十分年轻，万分漂亮。我的见解得到全班同学的赞同，特别是男生。女老师开口蛊惑人：这是我第一次当班主任，有做得不好地方，请大家原谅。漂亮女人，声音轻灵，绝杀一片，让我们对未来三年在一中的日子充满了希望。我喜欢这个班主任。
陈霖推开门大声喊报告的时候，我们正在讨论一中军训的残酷程度。白衬衫，黑长裤，白色板鞋，黑框眼镜，头发已经染回黑色，长度刚好符合一中校规第九条，好看的唇线上下移动，不好意思的解释迟到缘由。长相帅气、会画画、成绩优异、好好少年，成了陈霖接下来三年在一中的标签。就像喜欢刚认识的班主任一样，十二班的同学们，毫不迟疑的喜欢上陈霖。
陈霖对我笑，全班只有我旁边的位置还空着。
“你不读九中？”
陈霖看着我，笑容明媚，让我想起一个词语，温润如玉。他反问我，为什么要读九中？
我被他问住了，是啊，为什么认定他会读九中？因为他是乐队鼓手，还是他擅长美术？我十几年的人生，全被一个叫周嘉离的人占去，竟分不出半分注意给他人。
“那乐队怎么办？”
陈霖笑容带了几分不明意味，那是我很久之后才明白的表情。
乐队当然没有解散，陈霖还是鼓手，每天骑着一辆与好学生形象不相符的机车东西城奔波。有一种错觉，仿佛，我眼中陈霖的影子会变成周嘉离，在某个瞬间。

四
学校的元旦晚会邀请蓝调乐队做嘉宾，一中的学生，无论以什么话题开头，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