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冬,可亲可暖

故乡的冬,可亲可暖

洞见肺腑散文2026-03-05 21:20:57
冬至以它特有的稳健步态,在我们缩手缩脚的日子里,有预期地来临。“吃了冬至面,一天长一线。”这个最短日子的过去,预示着日子一点一点长起来,夜晚一截一截短下去。淡墨色、狭长幽深的街巷里,有我年少时熟悉的吆
冬至以它特有的稳健步态,在我们缩手缩脚的日子里,有预期地来临。“吃了冬至面,一天长一线。”这个最短日子的过去,预示着日子一点一点长起来,夜晚一截一截短下去。淡墨色、狭长幽深的街巷里,有我年少时熟悉的吆喝声,被逼仄的巷子拉扯得脆亮、绵长,“磨剪子来,戕菜刀”,矍铄精干的老人,挑着简单工具,他的声音,纯粹,乡土,世俗,温暖。在这个冬天的傍晚,顺着老人的声音,我的一颗被尘世扰攘、搅动得纷繁浮躁的心,回到了年少时寒冷却又温暖的故乡。
故乡的冬,被割开一个大大的豁口,春、夏、秋三个季节的寒凉之气,聚拢在一处,顺着冬的豁口,呼呼地涌向尘世间。夜晚的窗外,凛冽的北风,带着尖厉的啸音,和树木纠缠,和枝叶纠缠,携带着一股憋足了劲的回旋之力,撞击着门窗,撞击着墙壁,撞击着我们的耳鼓。这样鹤唳的风声,是我所不喜欢的,它的肃杀,它的泼辣,它的尖刻,它的惨烈,幸好,在无比寒冷的夜晚,还有厚实温暖的被褥,还有贴心贴肺的亲人。
小学毕业之前,我一直生活于安庆枞阳的一个小小的山村里,虽然与芜湖不过隔了一条长江,但江北与江南的冬天是两样的。故乡的冬天,真的是冷。户外的寒风,一刻也不停歇地舞动着,它以千变万化的姿态,穿过我年少时的棉衣,钻进我小巧稚嫩的身体。母亲说:“要想小儿安,须带三分饥和寒。”“小孩子屁股三把火,不怕冷。”母亲的话大约是对的,虽然我的手背一到冬天,就冻得肿起老高,但是,我从来不会感冒,我的抵抗力,在母亲的哺育下,坚固,强大。跟那些一到天寒地冻时,就鼻涕吊得老长的小伙伴们比,我显得特别的干净清爽,加上一张红朴朴的脸蛋,走到哪儿,都会被大人们顺手掐一下。
晚上,昏黄的煤油灯下,母亲坐在小火桶里或纳鞋底、或缝鞋帮,我和弟弟分坐大火桶的两端,腿上搭着厚厚的棉垫,做着白日里老师布置的作业。年少时的弟弟,是个调皮捣蛋的主。他端个饭碗都能掉进门口的水塘里;平路不走,偏要走那石头堆成山的不是路的路,时常摔得头上大包小包,身上青痕紫痕加流血;爬高上低的事常干,不走运时,能摔得背过气去……八岁时的一个冬夜,我和他一起趴在方桌上各忙各的事,突然,他咧开嘴哭起来,高高地举起左手,中指上挂着一只用空的墨水瓶,卡长了,瓶子里出现负压,手指血液循环不通,被卡住的中指明显地发紫。母亲冷静地找来一把小钉锤,让弟弟把左手平放在桌上,朝着瓶口砸下去,那一锤让墨水瓶口一砸两开……后来,弟弟开窍了,1990年,以池州地区第二名的成绩,被上海交大录取。
无雨雪的日子,在我尚且没有从缠绵的睡梦里醒过来的时候,母亲等待灶堂里最后一把煮着一大锅稀饭的火苗熄灭,迎着第一缕晨曦,用棒槌敲碎池塘里结起的厚厚的冰层,清洗我们这些孩子换下来的衣服、鞋袜,还有彻夜温暖我们身体的被单。洗好衣被赶回家的母亲,从稀饭里盛出一碗米汤,兑些清水,把清洗干净的衣被放进去,再拿出来拧安,晒在温暖的太阳下。那些贴紧我幼小身体的衣服和被子,不仅挺刮,而且格外地温暖,我的睡眠,因了这些加了米汤元素的裁剪各异的棉布,而更加地踏实、温馨、厚重、绵长。
乡村的日子,简单,朴素,艰苦。一锅稀饭,母亲腌制的咸菜、萝卜干;一锅干饭,自家菜园里种植的青菜萝卜、沸腾于煤油炉上母亲腌制的霉干菜锅子,便是我们年少时的一日三餐。最高兴的是,父亲隔两周或三周从几十里外的中学归来时,母亲会在火锅里,放上自己制作的豆腐、菜籽油煎炸出来的山芋粉粑粑,偶尔火锅里还会加上浓香馥郁的肉和骨头,那是除我这个“回民”之外的全家人最奢华的大餐。母亲以她一双勤劳的双手,以她亲手烹制出来的简单饭菜,把我们几个吃什么都长肉的兄弟姊妹,喂养得伶俐健康、干净茁壮。
年少时的我们,除了上学,帮着母亲做些力所能及的摘菜、洗碗、烧火、喂猪、喂鸡之类的家务,偶尔,也会趁着母亲在地里、菜园里忙乎得管不着我们时,三五成群地斗鸡、跳田,一不小心,恼了,便不疼不痒地吵嘴、打架。一些胆量颇大的或大或小的孩子们,他们还有更好的娱乐方式,踩着高跷,盛气凌人地在池塘里厚如砖头般的冰层上行走,我只有眼巴巴、馋嘴猫似地观赏着、羡慕着,任由他们怎样地诱惑,也断然不敢“越雷池”半步,清闲的日子里,和我一起观赏踩高跷的,还有三三两两吊着只水烟袋的老爷爷、双手拢进袖筒里的老奶奶,他们历经风雨沧桑的眼睛眯缝着,脸上的笑纹绽放如菊花。
“磨剪子来,戕菜刀”,那是我年少时,故乡人的吆喝声吧,在这个冬至的傍晚,在苍茫、瓦灰的暮色里,可亲可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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