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

隐痛

豳人小说2025-10-28 03:07:31
趁局长不在办公室,我把辞职报告悄悄放在他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并压上一笔筒。虽然我知道要局长在上面签字加印难如登天,但是我去意已决,呈上一报告并不敢奢望局长签字首肯。皆因我身份特殊,罗列若干理由,以便向
趁局长不在办公室,我把辞职报告悄悄放在他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并压上一笔筒。虽然我知道要局长在上面签字加印难如登天,但是我去意已决,呈上一报告并不敢奢望局长签字首肯。皆因我身份特殊,罗列若干理由,以便向上面有所交代。
回到办公室,想到接下来如何直面局长的盘诘,我心中不免忐忑。不过,事实上我的心情是轻松的,从未有过的轻松。这段时间以来,压在我心头上的阵阵隐痛,似乎只有开一剂在父亲看来时离经叛道的“药剂”才能治愈。因此,我没敢告诉父亲,也不打算告诉他,准备过两天卷起铺盖就走人。当然,我也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在他们看来,这不仅仅是离经叛道,简直是傻不拉叽、神经错乱——放着好好的公务员不做,偏偏用辞职来治什么“心痛”,不是神经错乱是什么?
快下班时,局长坐着他的丰田车从外面回来了。须臾,我便接到他叫我去办公室的电话。很奇怪,刚刚的忐忑不安在这一刻突然间烟消云散了。
一进门,局长就叫我把门关好。还没有等我做稳他就问:“民民,你头脑发热吗?”
局长神色略显慌张,而脸上又强扯一丝笑意,语气则是诘问式的。这么一组合,平时威严的局长便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了。
我说:“局长,我头脑没有发热,思维清晰着呢。”
“头脑没有发热?思维清晰?”他又重重抖了抖手中那张洁白的A4纸问:“这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局长。“这是什么?”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哪怕是智力水平稍偏正常范围少许,但只要识得字的人都能看明白这是什么。更何况局长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春秋,其智力水平岂是一般人能企及的吗?我若再回答,便是怀疑局长的智力水平,侮辱局长的人格。
局长把那张A4纸举到眼前,眯着他那双高度的近视的眼睛看了看,说:“下海经商?都什么年代了,还下海经商?我看纯属脑袋发热!”
我再次声明,本人没有伤风感冒,脑袋清醒,思维清晰。下海经商纯乃本人深思熟虑之结果。
“你以为是刚刚改革开放那阵子,遍地都是商机呀?都什么年代了,经商哪有那么容易?”
此时,下班时间已过。单位除了局长和我,就剩早已被局长支到楼下丰田车里去等的司机了。所以,局长说话的声音较之前提高了好几分贝。不用说,局长生气了。局长是一个不轻易生气地人,或者说人一到局长这个级别就不容易生气了。局长生气也很有局长范儿,并不是那种泼妇式的河东狮吼,他拿捏的恰到好处,既表明了他生气又不失局长身份,好似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当然,这么说可能让局长受委屈了,毕竟他生气除了表明他对我的关爱之外还有他内心深处的某种担忧,要不然刚才他的神色就不会有点不伦不类了。
皆因我身份特殊,害的局长小动肝火,若换其他人,局长顶多劝诫一番,那会生什么鸟气!
“民民啊,不是我批评你,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放着好好的副科长不干,辞什么职啊?”局长放慢了语速,有点无可奈何地说。
我说:“局长,这好比围城,有人想进来,而我想出去……”
“别贫了!”局长打断我的话,“你也不看看每年的公务员招聘考试,千军万马赶来过独木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份稳稳当当的工作么?”
我说:“局长,报告上都写着呢,机关生活太呆板、太平淡了,像一潭死水般波澜不惊,了无生气。我想到外面去闯一闯,去感受一下大海般惊涛骇浪的生活。”
“是不是单位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局长的问话突然间变得关爱有加。
“没有没有,单位对我有如父母。只不过我实在呆腻了,想换一种生活方式。”我的语气好似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掺杂其中。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走了?”局长问。
我坚定地回答:“是。”
“那你父亲知道不?”局长问。
局长问过之后,猛然发觉此问纯属多此一举。若我的父亲知道了此事,不用等我递辞职报告,我和局长的对话早就开始了。
皆因我身份特殊,仅一辞职报告,便像炸弹一般白白轰掉了局长宝贵的休息时间,说不定局长已定好了的洗浴按摩之类的休闲空间也给轰为乌有了。
看官不禁要问了,你一个小小县教育局的副科长,九品芝麻官都不够格,有什么特殊之处?竟敢“轰”自己的顶头上司,不想混了吧你?
我一小小副科长,身份是无特殊之处。说特殊,皆缘于乃父。我父,乃此市市长是也,其身份特殊。
子随父贵,子随父荣,乃我中华几千年之传统。
若按常理讲,我在此偏僻小县屈居小小副科长,与其父的特殊身份并不匹配。以其父的特殊身份,我在市某局弄个副科当当并不为过。
但这一切,皆缘于父亲的高瞻远瞩。
父亲的想法和别的领导不同。父亲说我从小生活在城市,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欲图日后发展,得到农村去锻炼锻炼,接受党和人民群众的考验。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话是若干年前,我大学毕业时父亲对我说的。父亲说完这话不到两个月,我就到了这个偏僻小县的一个更为偏僻小镇的一所破旧中学任教。在此锻炼考验不到两年,便一纸调令调到县教育局人事科。科员干到第二年时,科长老张升任副局长,副科长老于扶正,我擢升为副科长。这一天,其他科室的同事都说我们人事科三喜临门,“状元、榜眼、探花”一块中,皇帝钦点般。在科长位置上熬到头发落了一大半的老张更是难抑制其突中巨奖般的喜悦之情,下班后,顶着违纪违规的风险,带着全科人员到县城最好的宾馆,又是吃饭又是唱歌。期间,大夸我是科里的福星。说他五十多岁了,在科长位置上坐了差不多十年,屁股都起茧子了,本已升迁无望,想不到我调来不到两年,天上掉下的馅饼就砸他头上了,说我不是福星是什么。当然说这话时,老张喝了不少酒。
那一晚,大家酩酊大醉。但我除外。
“年轻人啊年轻人,干得好好的,辞什么职啊!”局长叹了叹气又说,“透露点不该透露的消息给你,县委准备从各局选调一批年轻的中层干部到各乡镇去担任要职。我们局基本确定下来就是你了。”
“谢谢领导的关心,还是给其他更优秀的人吧。”我冷冷地说。
“民民啊,大好前程啊,可千万要三思而后行啊!”局长语重心长地说。
“我会三思的,局长。”我说。
“不管怎么说,这事你得跟你爸商量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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