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长君不知

梦长君不知

流序小说2026-04-03 08:31:01
(一)朱弦断月弯在黑暗里,风是极细极凛冽的,低低地呜咽一夜,浓黑如墨的夜终倦了,淡淡地转身,山巅处露出微白,快要离去的样子。彻夜无眠,明明灭灭中,似听见玉笛声,空灵飘渺,忽远忽近。捱至天明,来不及更衣
(一)朱弦断
月弯在黑暗里,风是极细极凛冽的,低低地呜咽一夜,浓黑如墨的夜终倦了,淡淡地转身,山巅处露出微白,快要离去的样子。
彻夜无眠,明明灭灭中,似听见玉笛声,空灵飘渺,忽远忽近。
捱至天明,来不及更衣,赤脚奔向君雍宫,裙裾被台阶旁的冬青枝扯住,哧地一声,颤颤的,脆脆的,痛出声响。闯进去掀了帘子大声质问:“太子殿下到底去了哪里?”
已有七日未见过煜谦了,他不在青羽宫,也不在角楼。这不是好兆头。
母亲尚在梳洗打扮,刚描好眉。
岁月流转,她虽不再年轻,却仍是眉眼精致,举止动人。她笑,拉我坐下,将手中的螺子黛描上我的眉,轻柔开口:“瞧这披头散发的就来了。我如你这么大时已入宫服侍你父王。日日惶惑,步步谨慎。可你,一味的任性骄纵,目中无人。前日苗疆王偕世子来访,着人请你去游游园子,你为什么不肯?
我扭开头闷闷道:“那苗疆世子古古怪怪,不愿理他。”然后我直视母亲:“请将煜谦殿下还给我!”
母亲到底有些怒,微皱眉起身:“煜谦算哪门子太子?吴国现已拥立新君,他早非殿下,如今盘恒在楚,不过是情势所逼,你以为他当真喜欢你?吴国新君如今派人四处刺杀他,希望他消失的人很多很多。”
我不惊不怒,浅浅一笑,缓缓道:“最希望煜谦消失的恐怕还是母后吧?对于母后,对于楚国而言,我最好的归宿便是嫁给赵将军的儿子赵蒙靖。赵家誓死效忠是江山永固的首要保障。”
母亲脸色渐软下来,叹:“等你父王丧期过得百日,赵将军便扶我登基做女帝。黛儿,你是母后唯一的孩子,你该知道母后这一番苦心积虑到头来究竟是为谁?”
“母后,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一样对江山有着痴迷的渴望,”我拂袖起身,力重了几分,撞倒了案几,“我最大的心愿,不过是觅得如意郎君,相伴终老。其余的一切,我统统不想理会。”
母亲到底震怒了,一拂手将妆匣子打翻,珠宝环佩骨噜噜滚得四处都是。
我不闻不问,继续开口:“昨夜我约赵蒙靖入邀月宫中喝酒,哪知他完全不胜酒力。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这会子不知道醉倒在邀月宫中的哪个角落。母后如若能让煜谦永远消失,那么,我就能让赵公子永远消失。”
空旷的君雍宫,回音起起落落,是这样的寂寞。君雍宫中的母后,一袭盛装,明艳照人,大权在握,万人景仰。
可是,她真的快乐吗?我不知道。
(二)明镜缺
而相对于母后而言,我的快乐却简单很多。
煜谦来到楚国那年,我尚及茾,爱穿白衫白裙,不施粉黛四处游荡。我遗传了母亲的精致眉眼,动作虽是粗野,却仍有吴越之地清柔曼妙的气息,我是父王最宠爱的孩子,走到哪儿,都是万人拥戴,无人不多看我两眼。
却只有煜谦。看我的眼神空洞而乏味。
我从未见过像煜谦这样有着浓烈的眉眼和清冽不羁性格的男子。他终日只穿黑白两色的衫子,飘逸俊朗无人能敌。他的理想不在安邦治国,他只想周游列国,采集和学习各地的的情歌小调,编成一本乐谱,送给一个人。
第一眼,我便知他是与我同类的人。于是想法设法地留下他,借父王之名,召集楚地所有民间乐手歌者来宫中教煜谦曲艺,却只能留他两载。无奈之下求助于母后,母后略施伎俩,随随便便挑了小错,指吴国有侵楚野心,要扣留人质,以示忠心。
彼时楚国兵强马壮,令诸国忌惮。加之煜谦虽身为太子,却心不在朝野,整日四海游乐,早与群臣不和,与众王子生出嫌隙。母后如此要求,吴国顺水推舟将煜谦做为人质,留在楚国。
我欢天喜地,整日纠缠他,央他教我琴棋书画。这深遂宫殿,所有人都脚步匆匆,心事重重,惶惑难安。只有我们二人,嬉笑热闹,整日疯癫,不理世事。就这样互相依靠,互相扶持,一步步,跌跌撞撞地坚定前行。
岁月长,衣衫薄,这无心功利,只关风月的日子,我们之间,到底是寂寞,还是别的。我不清楚。
不久,吴国拥立了新君,煜谦这太子头衔早已名存实亡。好在,煜谦却也不在意。每日只是专心地教我字画,醉心音乐。
(三)朝露晞
母亲到底不敢拿赵蒙靖的安危来做赌注。
隔日入夜,煜谦又出现在角楼上拂笛。风吹起他的头发,凌乱飞舞。他凝神屏气,沉溺在曲子里。
我爬上角楼,开了两坛美酒,和着笛声轻唱:“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他有些讶异,转头望我:你也会这首?
我笑:“天天跟你厮混在一处,看也看会了。这首白头吟,是吴越之地的情歌,唱的是一个女子悲痛绝决的心。”
他轻叹,垂下眼角。我知道他的内心深处是我无论怎样尽心竭力,仍是走不进的,那里面早就有了别的人。
“能告诉我她是怎样的吗?”我语气有些艰涩。
他的眼睛泛出明亮的光茫,手指拂上我的发梢,说:“她有同你一样纯洁的眼睛,乌黑的发,玲珑的心。”
说到这儿,他不知怎么就激动起来,伸在我发间的手,蓦地加重了几分力道,将我向后推开。我站立不稳,趔趄着摔倒在地。他冷冷地看我,大声喝斥:“走罢,都走。离我远远的。越远越好,说到底,你们都是一样的,从头到尾不过拿我当一件玩偶。”
我呆坐在地,肘上被小石划伤的伤口,坠出血滴,却感觉不到痛疼。月光下他哀痛万分的侧脸,让我痛得锥心噬骨。
凄然转身离去时忍不住问:“如若有一日,我们相隔万重山,你会不会想起这个时候,想起我?”
他恍若梦中惊醒,猛然从背后拥住我,用下颚轻低住我的额,泪落进我的发间。他说:“对不起,黛儿,我舍不下你,舍不下这每一个自在快乐,被关怀,被深爱的日子。”
我拥住他,泪亦如雨下。说到底,我们都是可怜的人,我们的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
那一夜,我们喝光了角楼上藏着的酒,我仗着醉意赖在他的怀中,喃喃碎语:“带我远走高飞,好不好呵?好不好?”
他始终沉默。被问急了,他便答:“七日后,子时,青羽宫,我们不见不散。”
他执起玉笛,开始吹那首曲子。我在风中浅浅唱: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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