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是一家香辣虾连锁店，西安的叫2068，太原的叫2078，临汾的叫2058，在这个飞云小县城竟叫了2088，天知道是怎么排的。可是不管你怎么排怎么叫，不管你的分店在其他地方开得有多火，一来到飞云这个小地方就蔫萎了。尽管这个地方是传说中的女娲娘娘抟土造人处，黄帝在此扫地为坛过，汉武帝祭祖留过《秋风辞》，战国时出过纵横家张仪，唐代出过大教育家王通、诗杰王勃、名将薜仁贵，明代出过廉吏薜瑄，近代出过国民党高级将领傅作义，可历史的辉煌璀璨拯救不了现时的落后闭塞萧条萎靡。当地民俗说“飞云县稀巴烂，三间房子两家店。”
新开张不久的2088香辣虾店座落在上世纪90年代初开辟的那条命为“农民街”的大道上，至今十多年了，它却始终没有像当初那位创建它的县委书记的慷慨激昂的演讲词中所构想的那样繁荣奢华起来。街还是原来的宽度，只是路面早破了；店铺还是原先的两层，只不过已很旧了。街上平时少见行人，偶有一个，也飘飘乎乎形如游魂。只有在二、八逢集日，才会骤涌出许多满面尘色衣着土俗的村里人，成了名符其实的“农民街”。路面上到处是果核、瓜皮、菜叶，邻街铺面上泼出来的污水，逢集时谁换弃或挤丢的破鞋烂帽，以及从附近居民区出来的清洁车上颠下来的一袋袋撒了的垃圾。一股风来或破三轮车蹦奔而过后，整条街上就都飞舞起一种带腐臭味的灰尘和各色的破塑料袋。
2088香辣虾店的门口对站着两个穿着大红中式镶边店服的女服务员。一个胖得把衣服都塞得变了形，手中拿着一个苍蝇拍，一边挥舞着一边和对面的人神色夸张地说话。另一个稍瘦点，两只手拽着一条塑料门帘，身子扭曲地靠在门框上，目光呆滞，似在听着什么又似乎根本什么也没听。从店外的玻璃窗向内望，里面稀稀拉拉地坐着两桌人。
这条街就这样不死不活冷冷清清地存活了十来年，突然有一天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

那是十月初冬的一个夜晚，懒洋洋站了一天的胖服务员和后厨的那个杂工小子出门倒泔水桶，却被不远的街拐角处的一堆怪异的东西吸引了视线。胖妞兴兴地说“我去看看”。却杀猪般尖叫着又似被追杀的肥猪一样狂冲了回来，一下撞倒在倒空了的泔水桶上，把它踢了个丈余远，“杀，杀，杀人了！”她抱着那个杂工小伙两脚油污浸透了的腿，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死的那两个人胖妞刚见过。10点多了，那对男女还坐在店内不走，像是为什么在争执拉拉扯扯。胖妞躁了，起身去催，心里咕嘟着，“要吵回到你家被窝里去吵，老娘还要下班和我那厨师哥哥约会呢！”还没走到跟前，却听到了那个男的闷声质问他身边的女人，说什么“给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给名分”的话，她“扑哧”一下笑了，“酸倒牙！”那个男的站起来捏了拳头要打她，那个女人忙拉住了。她才不怕呢，低声骂了句“傻屄”摆了自以为很袅袅的姿势地走了去，继续打她的打也打不完的苍蝇。女的拉着那个男的结账走了。她觉得那个男的是个学生，小丽（她对面站的女孩）还不屑，“有那么大的学生么？”她懒得反驳，心想，“不是学生怎么说那样酸绉绉的话？！”

胖妞猜得不错，那个男的确实还是个学生，正在离这儿不远的北街一私立学校读高三。他叫勇。高一时因殴打老师被开除，当年十月去参了军，两年后复员无所事事，就又来到这个学校重上高中。
那个女人是勇的老师，班主任，代他们生物课，叫华。她不是本地人，大学毕业后跟她的对象来到了他的家乡，进了这所私立中学教书。大学时可能光顾着卿卿我我朝朝暮暮了，所以现在要给学生上课时就常常语无伦次张口结舌。学生却乐得逗她而哄堂大笑。据说后来必须教室里坐上两个领导镇控局面才可以安然上课。
有一天，领导巧都有事走了，教室就又乱成一锅粥。勇突然站起来问，“老师，阴茎和睾丸是怎么回事？”学生们拍着桌子狂笑，她气得跑到楼道上蹲坐在地大哭。
突然一个人把她揽在了怀，又推起她的脑袋为她擦泪。竟是勇！他玩世不恭的眼睛后竟充满着关怀的柔情和痛惜的爱意。她怔了几秒钟，推开他的手继续嚎。勇死死地搂住了她，任她在怀中挣扎捶打。她慢慢不哭了，拿了他手中的手绢揩了揩泪眼，转身回宿舍了。勇也跟了过来。后来不知怎么地他们就滚在了一起。勇的粗暴和强悍让她舒服得大喊。
华在勇之前其实不只有她男朋友一个男人。她长得不错，又会颇讨男人欢心。在这个学校，她常频频出入校长和教务主任的卧室。她的男友是个老木疙瘩，华看上他就是因为他老实迟钝，要不，他就是家境再好，她也不会跟他的——这样的男人安全，不会也不敢管女人的那档子事的。她的事惹得学校内外风言风语。未来的婆婆找来了，给儿子下了严令，要他们马上结婚！结婚证家里给领了，婚期也定好了，婚宴都备齐了。想不到的是勇不放过她。
她是说过她喜欢勇。真的，凭良心说她还真是欣赏勇的那种霸道和桀骜不驯，包括他在床上那近乎虐待式的行为也让她着迷。可是她却不能嫁给他，勇的缺点也是太专横跋扈了点！他太危险了！
但勇固执地说他爱她，逼她退婚，说不行的话还可以选择一起私奔。在这点上，勇确像个执拗单纯的大孩子。她还是不能答应他。勇突然说，“好吧，那可以和你去吃最后一顿饭么？”她说，“行呀？去哪儿？”“2088香辣虾！”
吃饭时勇仍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菜肴不动筷子也不开言。盘中的虾个个挥舞着螯钳面目狰狞，仿佛张牙舞爪的武士；又个个通身血红，如一具具沙场殒命的士卒。勇的样子让华害怕。华尽力说笑着，给他夹菜，劝他喝酒。勇发了好长时间呆，埋头猛吃狂喝了起来。虾和酒的味道辣得呛人，随着一只只虾囫囵饕餮而入，一杯杯苦酒灌肠而过，他觉得燥热异常，血管贲张了，眼睛胀涩了。
勇突然抬头说，“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华强装平静地问，心里却在忐忑地打鼓，敲得她阵阵心慌。
“生命！”
“咣”得一下，她险些打翻了面前的虾盘，扯扯嘴角算是笑着，“你开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勇放下筷子直视她的眼。
“别傻，勇！……我爱你……”华慌了神，禁不住去抓勇的手。
他蛮横地将手一抖，“为什么你给了我一切，却唯独不给我名分？！”
这时那个正走到跟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