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说，钱在哪里？”
“在枕头下面。”老人的话平静得如同西湖的水面，波澜不惊。
他很快就在枕头下面找到了钱包，从里面扯下一叠花花绿绿的票子，迅速塞进口袋。
这是他第一次抢劫，高度的紧张感使得他大汗淋漓。他看着被捆在椅子上的老人，根本没有反抗的念头，心稍稍放松了一些，才感到一天没有进食的肠胃是何等的难受。
“有什么吃的东西？”
“客厅桌上有一碗鱼汤面。”
他把那只棉袜子又塞进老人的嘴里，来到客厅，狼吞虎咽地吃了那碗面。
回到卧室，他思考着如何处置老人。他捏了捏口袋里那根铁棍，准备灭口。他怕被带进号子，有一次因打架被抓进过，反手铐着，在笼子里蹲了一夜，是他妈妈交了押金求人将他保出来的。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有愤怒的，有嘲笑的，有惊恐的……只有他妈妈的眼睛是红红的，目光中始终是关切和疼爱。
他找来一条毛巾，将老人的眼睛蒙上，正准备下手，又犹豫起来。他想到这样做的结果必须是背上一条人命，便不安起来。
他感到被汗水浸透的尼龙面罩粘在脸上，很是难受。他索性揭了面罩，享受一下夜晚清凉的空气。他将老人嘴里的袜子拽出来：“你可以不报警吗？”
“孩子，你还小，我报警把你抓起来，你妈妈一定会很难受。”
听到妈妈这个词，他的眼睛有些润湿。
“其实你不用蒙着我的眼睛，我什么也看不见。”
“你是个瞎子？你为什么睡觉门都不上锁？难道你知道我今晚要来？”
“不，我的门是为一个人留的……”


“我儿子那年跟他爸爸赌气出走的时候，也是和你差不多大。他谈了一个女朋友，他爸爸死活不同意，父子俩闹翻了，他爸爸打了他一个嘴巴，叫他滚出去，永远都不要回来。
他真的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一天，两天，我和他爸爸就这样找啊，找啊……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找遍了大江南北，还是没能找到。那些日子，我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我每天夜里就蹲在门口，希望他能回来，可是他一直没有回来，但我没有绝望，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前几年，他爸爸去世了。死的时候眼睛没闭，无论我怎么去抹他的眼皮，就是不闭。我知道他在等儿子，想看一眼儿子。
后来，每天晚上我就在院子里等，希望有一天他能回来。我常常和天空的星星说话，星空真美啊，就像我儿子的眼睛一样，在调皮地看着我。我就和星星讲啊，讲啊……讲我怀孕的时候他在我肚子里闹腾，小膀臂是那样有劲……后来睡在我怀里，用胖乎乎的小手捏我睡衣上刺绣的那朵小梅花……小时候，放学回家的第一句话就是，妈，饭……我一边讲，一边流泪，直到有一天，我流的泪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的时候，我就再也看不见美丽的星空了。
这些日子，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晚上睡下去，第二天早上就不知道能不能起来，可我有一个心愿，就是再为儿子煮一次鱼汤面，他最爱吃我煮的鱼汤面了。于是，我就每天晚上煮一碗面，等着他回来吃。你刚才吃面的声音多像他啊，十几年，六千二百三十七天过去了，我就再也没有听见过他吃面的声音了……”


透过朦胧的泪眼，他分明看到两颗清澈的泪水从老人的眼睛里跌落。他迅速解开捆着老人的绳索，掏出口袋里那一沓钞票，塞在老人的手中，以逃跑的速度从老人家飞奔出来。
他朝着自己家的方向飞奔，眼前晃动着妈妈流泪的面容和焦急的目光。直到精疲力尽，他跪倒在家的方向：“妈，我不该和你赌气，我不该离家出走……”号啕大哭。
那夜，繁星满空，墨蓝色的天幕上像是缀着无数颗晶莹的宝石，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