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困
春节,总是盼望着快点儿来,和家人一起围着圆桌,吃着热气腾腾饭菜,叙说一年以来的成功喜事。火车票难买,只能通过电话预订,然后在24小时之内跑到广州去取票。来回的车费都要100块钱,为了回家都顾不了这些了
春节,总是盼望着快点儿来,和家人一起围着圆桌,吃着热气腾腾饭菜,叙说一年以来的成功喜事。火车票难买,只能通过电话预订,然后在24小时之内跑到广州去取票。来回的车费都要100块钱,为了回家都顾不了这些了。
办公室的气氛很紧张,几乎都在抢打订票热线,叹息声,骂人声混成一片,打了两天,都没有订到,手指都已麻木。星期五,我终于订到一张卧铺票,大家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要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订到票。呵,唯我独尊!
星期六一大早,我带齐所有证件及银两,奔向广州。广州有很多取票点,我选了一个离车站近的。那里早已排满了几条长长的队伍,从大厦里面的售票窗口一直到外面的公路上,超过一千米,像长征一般,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警察,保安,工作人员拿着打狗棒站在临时搭建的护栏外面,维持秩序,好一群丐帮长老!大家带的东西都很齐全,水,干粮,伞,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劲头十足。下起小雨,没带雨具的人们仍然坚守岗位,异常固执,不拿到票就不离去。我们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挪,差不多两个小时,终于拿到票,捧着这张沉甸甸的票,我左右环视了一下,生怕有人抢走它,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好。
后来几天,听说好多地方发生了雪灾,造成部分地方的火车延迟。但是没有具体的通知说哪个地方的推迟。我想,现在电讯那么发达,如果不能通车应该会通知我们,至少电视上应该播报某次列车晚点,或者某地列车暂不发车。更可恨的是,那几天,我们厂的电视收不到台,只能看到一个推广数字电视的台,几乎与外界隔绝。
零八年一月二十八号,我背着沉重的行李,十点钟来到广州火车站,一到门口,就傻了,人山人海,黑压压的全是人,广场里挤满了,公路边,天桥下,尽是铺着被子露宿的人,这么冷的天,看来他们是在这等了几天几夜了。我想起《闯关东》里有一集,传杰和张垛爷去进货时,在荒山雪地里过夜,传杰冻得全身麻木,不能动弹,病倒了。我全身抖了一下,想抽身而退,但已走到门口,回去又不甘心。我艰难的随人群往前走,问了几个工作人员,到宜昌的列车今天会不会有?答案都是不知道。我想,车站已经滞留了那么多人,消息又那么闭塞,到时这里不会发生造反么?我被人潮挤到了广场中央,广场里新建了几个大棚,每一个棚前竖着牌子,写明到哪里的列车,里面挤满了人。我拼命的朝宜昌的那个棚挤去,一个小时后终于到了棚子门口,门口有武警把守着,门是锁着的,大家都进去不得,外面下着雨,滴到身上冰冷,多渴望到棚里躲一躲啊!又不知等了多少个小时,棚里的人一个个都冲向火车站的候车厅,顿时棚内空无一人。武警打开门,棚外的人像水一样涌了进去,还分了两批。我站在棚的最中间,棚的两边有护栏,一米多高。有些人,爬上护栏,手贴着棚壁,背着行头,像蜘蛛侠一样向前游走,他们趁没有武警把持前门的时候,伺机跳到门前面,冲进候车厅。我不得不偑服一些老爷爷老太太,他们背着有如泰山大的行李,身上还缠绕着若干袋子,身手敏捷得如同周伯通。我真是自愧不如。棚子里的人多得不能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了,活像经常在路上见到的拖运生猪的货车,真是凄惨。前后门全部锁上,有武警守卫,一旦打开,人流便势不可挡。我们被关在大棚内,每个人的占地面积只有两只脚那么大,弯个腰或者蹲一下都不行,人群稍一涌动,你都有可能奔赴黄泉,成为脚下鬼。肚子越来越饿,口也渴。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背包里抠出一包无穷鸡翅,和一瓶水,水只敢喝半口,喝多了都没办法去上厕所。棚内人多温度高,不停的流汗,体内的水都通过汗液排出去了。到了晚上十二点,我们的双脚依然原地不动,都快要支持不住了,心里直骂人。小孩子开始哇哇的哭,有些身体弱的女同志,挤着要出去,有的要上厕所,根本没办法移动。人群开始愤怒,胆大的带头喊起口号:“一二,上厕所!”没有反应,连个出来说话的工作人员都没有,有人拿起手里的矿泉水瓶砸向经过的工作人员,也砸向武警。有人拿出包里的桔子扔出去。后来终于有一个女工作人员露了面,她拿着广播在护栏外昂着阔步,用极其差劲的普通话并且带着凶狠的语调:你们就以为你们累啊,难道我们不累吗?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话。空中抛物的人更加多了起来,如果当时有谁用相机拍摄到的那个工作人员的头脸公布到网络上,那是多么解恨的事啊!那个工作人员见到大事不妙,来了几个武警制止搔动,她便溜走了。多么寒心,这样低素质的工作人员,在中国人们危难的时刻还如此尖酸刻薄。如果有可能,政府可以安排一批高素质的工作人员么?人群的造反声越来越高,终于来了一个管事的,他叫我们不要着急,车马上就来了,人们越听越气,他说一句,大家就拼命的吼,叫他闭嘴。最后,那个人幸幸的走了。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来了十几个武警,他们要放我们进候车厅。人太多,不好控制。如果一次性进,肯定会造成伤亡。他们挤到人群中,排成一条长城,死死的堵住后面的人,放掉前面的百余人,人一批批的进入候车厅,大家都很高兴,好赖是进来了。大约过了半小时,志愿者举起牌子喊”到宜昌,常德,襄樊的人跟我走。我兴奋的跟着走,到了列车门口,发现这是新增的列车,并且是多个线路,没有检票的,我问一个志愿者,我买的卧铺票,应该是上哪节车厢,他说,不分站坐卧,能上去都不错了。车上到处挤满了人,我放下行李,直感觉双肩酸痛,原来肩上背着两个包包站了十多个小时,真是惨。我找了一块空地站着,后悔自己买了卧铺票,就算没有票都可以上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广州到宜昌的线路是广东-湖南-湖北,由于这次雪灾严重,多条铁路崩溃,不能通车,只能改道:广东-广西-湖南-湖北,要绕一个大弯子,这是我们上了车才得到的重大情报。平时都要十七个钟头才能到达目的地,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全看造化了,前途未卜,心情更加沮丧。想着,早晓得坐飞机回家还好。知道的人就说,谁不想坐飞机呀,好多机场都不能降落飞机了,我们订的票都退了。
站在狭小的过道上,还是比大棚里舒服呀。受了雪灾,车上物资紧缺,但还是有服务员推着小车在车厢里晃来晃去,东西也奇贵,一瓶微型水,超市里五毛钱的那种,价钱居然狂升到五块钱,还好本人有先见之明,自备了一瓶巨无霸,足够喝几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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