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豆花开

蚕豆花开

肿病散文2025-03-04 17:14:35
时候是初春了,天气较那最冷的时节缓和了许多,但仍一味的让人感到寒意,然而路边的白杨树梢上却也绽出紫色的叶芽儿了,饱满着,像是含苞的花蕾。这样的季节,徜若有阳光照在身上,该是很惬意的吧。可是细雨却依然时
时候是初春了,天气较那最冷的时节缓和了许多,但仍一味的让人感到寒意,然而路边的白杨树梢上却也绽出紫色的叶芽儿了,饱满着,像是含苞的花蕾。
这样的季节,徜若有阳光照在身上,该是很惬意的吧。可是细雨却依然时时的飘忽不定的袭来,宛如施放冷箭的刺客,让人有说不出的莫名的怨气。于是,抬起手指,在水汽的窗玻璃上,胡乱的涂抹着:随手画了一人的脸,有眉眼,有鼻,有含笑的口,然而只一会的功夫,水痕便弥散开来,眼角竟似流了泪的,嘴也像下弯曲了去,好像哭的模样,不由感到丧气,一下全部抹去,却又成了一片洇渍的水墨的云,湿淋淋的,一似窗外的雨天。
突然忆起故乡的蚕豆花来。
我的故乡是里下河地区的一个水乡,河网密布,小桥流水,也有蒙着黑篷的小木船。坐在上面,看着两岸移动的高低树木、冉冉升着炊烟的村落、支起的罾、行走的人,是很有意思的事,但我却更爱看两岸盛开的蚕豆花儿。
当菜花金黄了的时候,蚕豆花儿便开遍了路边地头,尤以两岸为胜。那些黑白分明的蚕豆花儿,仿佛约好了似的,齐齐的在风中招摇着,似柔弱的蝶,栩栩的摆动着他们的翼,又如善睐的明眸,默默的注视着这春风的世界。
这世界是寂静的,只有水声在木船的底下潺潺的响着,偶尔,船桨惊起了一只躲在芦苇里的水鸟,吧达吧达的展着翅儿,掠过清澈的水面,在天空里画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又一扭身,扎向更茂盛的水草从中去了。于是,我和小伙伴们也哈哈的笑起来,加力撑一竹篙,向芦苇的更深处流星般的驶去。
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我印象中一直是在外婆家长大的,于是,我也以为这是我的故乡了。
我依然记得外婆的样子,瘦削的个,灰白的发,用黑色的网网着,盘在脑后,青布的衣服,捏着一杆白铜的旱烟枪,每到晚上,在油灯下吸着,油烟在烟锅里滋滋的响,光线一也明一暗的,照耀得她的脸上的皱纹也分明起来。
一片碧绿的芦苇的叶,卷起来,就是一个口哨,能吹得呜呜的响;一种茅草的嫩心,撕了外面裹的皮,放在口里嚼,竟也甜津津的,我们叫它“茅针”;荸荠好像很多水田里都有,但我们却爱寻那野生的一种,在水沟边,挖了出来,用水一洗,便露出暗红的皮来,较田里长的要小许多,咬一口,水润水润,能甜到心里,荸荠风干了吃也别有风味,是那种甘甜的感觉;至于慈茹,直是寻常,我们每到冬天就吃慈茹咸菜汤,加上点水豆腐,汤汁便如乳汁一般白,香气浓郁,这一点,汪曾祺老先生所言不虚。鱼虾蟹蚌类的食物就更是稀松平常了,在水边,用竹秆支上一个小网,铁定不会空手,回到家里用咸菜煮着,随着炊烟,全村也好像弥漫着鱼虾的鲜香了。我喜爱吃那种小螺丝,搁姜葱郁盐椒清煮,然后用针挑着吃,特鲜,螺丝肉据说有明目功效,清明节前后用春韭炒着吃,风味尤佳。河蚌烧咸肉,则是本地的一道特色菜。至于钓黄鳝我则不大敢去尝试:用较粗的金属丝磨尖,弯曲了过来就是一枚直钩,长约尺许,钩上装蚯蚓(我们这叫“曲线”,嘲讽人字写得不正往往说“曲线找妈妈”),选好鳝鱼的洞--多近水而露半孔,伸进去一下下的动,口里还啧啧的唤着,鳝鱼很贪婪,一咬住便绝不松口!炒鳝丝是一道名菜(淮安那边称之为炒软兜不知何意,也许是形容其肥美多汁吧。)——但我只是背着竹篓观望的多,总疑心那里面会是一条花绿的蛇,钓出洞来,岂不是大大不妙。
孩子的精力总永远是旺盛而没有止境的,我们终日在这些草顶的房、摇摆的木桥、芦苇的水荡之间游弋着,一个夏天过来,皮肤往往晒得漆黑,也曾打翻了邻居家的瓦罐、弄丢了阿亮爷爷家的木桨、放跑牛四叔水网里的鱼虾。
牛四叔其实跟阿亮爷爷的岁数差不多了,但村里大小都这样叫他,我们也随着叫,个不高,微胖,爱喝酒,也爱用筷子蘸着酒汁放到我们口里,看我们龇牙咧嘴的怪相,酒喝多了便和我们说故事,我印象中最深的是说他幼时某晚走到村头芦荡中的情景:其时月明、星稀、无风,他独自摇着小船在水上走,突然,看到前面也有一船略小,一梢公,斗笠,船头立一女子,穿大红衣,红鞋,手里拎着一只红纸灯笼,灯光照得那女子面容,清秀异常,牛四叔本想要追上去看得仔细,拼命的摇桨,船却纹丝不动了,眼见得那船、梢公、灯笼、红衣的美女子消失在芦苇深处了,“妈妈的,第二天大伙说这里淹死过一个邻庄的三丫头,原来遇上女鬼了!”牛四叔说到此处,往往紫红了面皮,声音也大起来,喝一口酒,将杯子重重顿在桌上,酒水溅了我们一脸,我们也听得浑身汗津津的,一连几天,都不敢再去那村头的芦荡中玩。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外婆早就不在了,我也有二十多年没有回过我的故乡了,不是不想去,却总是在临行前迟疑,我总觉得人生是一个梦,而我的所谓的故乡,就是我梦的根源。
我总觉得我对人生的态度是消极而颓废的。年少轻狂的梦,对我来说早已是回忆,虽然我终于有力量面对它们微笑,来激励我新的人生的勇气。生命也许就是一个旅程,你在上面行走,你的身份只能是过客而已,不管沿途的风景如何变幻着它的美丽,你都无法真正的拥有。你能拥有的,无非是当时的感动的快乐、失意的泪水、疼痛的伤痕、遗憾的感伤,并且这些,都只能以回忆的形式,封固在你的记忆里,甚至有时,你都无法拿它们出来与身边人分享。
今天是农历正月十三日,在我们这算是“小年”,四下里乒乒乓乓响着爆竹的声音,街上的灯明亮着,孩子们欢快追逐着,过完了元宵节,就算过完了一个春节,新的一年就正式开始了,然而,其实一年,早已过去了。
在沉醉中,我仰脸看那圆月的天空,是一个明静的夜。
在这样的夜色里,在故乡,与你撑一只小船,在春风中穿行着,长发拂着了我的泪。
朦胧里,河的两岸,又开满了蚕豆花儿,黑白的花瓣像蝶的翼招摇着,又沉寂着,如你善睐的明眸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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