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宝地。
我在夜间走进它的门。
花，虽然并没有，然而，我闻到百草的香。
我看到灰黑的鸟，它有温暖而慈祥的眼睛，落在那园的中间的树上。
树，早已朽枯。
铁色的枝干，伸到夜的虚无。
我走到树底，仰瞻那灰鸟，并且问它：
“唉，您已来到过，并且走了；我是正在的，并且将要走；我知道了这样的虚幻，并且厌倦。所以，我不想像您这样，会在几十年后看到如我一样的来这里了。”
它仰起了灰色的鸟的嘴，向着青黑的天，我看不到它的眼了，可我感到有两滴凉凉的泪水落下来，打在我的手上。
“可怜的我的孩子。”
它张开了钩子一样的嘴。我听到它的声音，我的心竟流出了泪。
“我的孩子。你不该失望。我早已离开了你们的世界，可我还想看到你们，尽管，你们对我并不那么好。那一年，我在这老屋的最后的冬天，风穿过那墙，吹得我的脸冻得肿大，我卧在炕上，你们很少来望我，饭是冷的，我，倒是很想你们。”
“唉，所以，我失望了，对我自己，对未来的将出生的一切。我的愧疚，我的眼泪。人，多么没法说。”
我低下了头，不敢再望它，它的慈祥的眼里的光让我无限的悲伤。
“可是，在那个世界里，我仍常常的忆起这园里的东西，那时你满处的奔跑，爬树，上墙，这里充满了你的笑声，想起来，我是那么的快乐呵。”
它坐在那树上，灰黑的羽毛裹住它的全身，它禁不住快乐的笑了。它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
“我的可怜的孩子。等你走了你就知道了，你是那么的爱这个世界，正像我是那么的爱你们一样。你上了学，读了很多书，见到了很多我根本没有见过的东西，我知道你失望的原因也全在这里。但有一样是不会变的，我知道等你来了我的世界，你记住的，你常忆起的，便只有令你高兴，令你感动，令你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要哭，要流下热热的眼泪……”
它站在那树干上，仿佛要跌下来的晃动了一下，于是它伸出了长长的灰灰的翅。它的嗓音也像是哽住了，不再说。
那园一片的沉寂。
我屈下膝，跪在那土上。
“我的孩子。再见吧。你在若干年后也变成我的样子飞来这里，寻找你的园，寻找你的子孙。”
它双翅一抿，仰起灰色的鸟的嘴，向着青黑的天，长啸一声。
飞走了。
我走出了那园，关上门。夜正深下去。